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苹果的清甜也化不开弥漫的苦涩。
林母喂完最后一块苹果,妮妮的眼泪还在往下掉。
她用纸巾轻轻擦去妮妮嘴角的汁水,还有那无声滑落的泪珠。
妮妮的小脑袋依旧靠在外婆肩上,像只寻求庇护的幼鸟。
白绫站在一边,手指绞着衣角,脸上努力维持着僵硬的笑容。
陈凯靠在按摩椅上,头上的纱布让他显得有些滑稽,眼神里却满是不耐烦。
黑子识趣地站在门口,假装看风景。
林母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目光从外孙女苍白的小脸上移开。
她缓缓转头,看向陈凯。
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陈凯。”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陈凯抬起眼皮,对上岳母的视线,勉强挤出一丝尊重:“妈,您说。”
“微雨……”林母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她离开前那段时间,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她的目光紧锁着陈凯的眼睛,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波动。
“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客厅里静得可怕。
林微雨(风)屏住呼吸,将意识凝聚到极限,她要“听”清陈凯的每一个字,看清他每一个表情。
陈凯的脸上瞬间覆上一层浓重的“悲伤”。
他低下头,声音沙哑,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是啊,妈……”
“都怪我,都怪我太大意了。”他捶了一下自己的腿,动作幅度不大,却显得“懊悔万分”。
“微雨她……她那段时间情绪确实很不稳定。”
“我以为……我以为只是工作压力大,有点抑郁倾向。”
“我总想着,等忙完这阵子,就带她和妮妮出去散散心……”
他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看向林母:“谁知道……谁知道她会这么想不开……”
“是我没有及时发现,没有好好开导她……”
“我对不起她,妈,我对不起微雨……”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字字泣血。
白绫立刻像找到了信号,连忙凑上前。
她挨着陈凯坐下,轻轻握住他的胳膊,柔声附和。
“是啊。”她的声音带着怯怯的“同情”,“微雨……有时候是有点胡思乱想。”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还跟我说觉得活着没意思……”
“我们都劝过她,让她放宽心,可是……”
她说到一半,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住嘴。
然后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深有感触。
“对不起啊,我不该和你们提这些……”
她说话时,眼神却控制不住地闪烁了一下,飞快地瞥了陈凯一眼。
林微雨(风)感到一阵恶心。
这对狗男女!演得太做作!
抑郁?胡思乱想?活着没意思?
全是谎言!彻头彻尾的谎言!
那残缺的记忆,冰冷的栏杆,匕首,还有那个猫咪面具。这都是幻觉吗?
林母静静地听着。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抑郁自杀?
但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微雨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也绝不会抛下妮妮,选择自杀!
这里面一定有鬼!
疑虑如同藤蔓,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几乎要破土而出。
但是,她没有戳破。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是眼底的冰冷又深了几分。
她她轻轻拍了拍妮妮的背,将孩子从怀里扶正。
“好了,不哭了。”林母柔声说,目光转向陈凯和白绫,语气恢复了平静,“既然来了,就看看微雨以前住的房间吧。”
这话说得自然,仿佛只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故居的怀念。
陈凯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妈,我陪您上去。”
白绫也立刻起身:“我也去。”
一行人沉默地走上二楼。
主卧的格局没有变,但里面的陈设已经焕然一新。
属于林微雨的痕迹几乎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白绫喜欢的风格,粉嫩、甜腻,带着一股廉价的奢华感。
林母的目光扫过房间,心口一阵刺痛。
鸠占鹊巢。
她的女儿尸骨未寒,这个女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抹去她存在过的一切。
林微云对这里也很熟悉,还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如今,却陌生得让她窒息。
那些温馨的山水画,换成了西方油画。
她喜欢的素色窗帘,变成了厚重的丝绒。
梳妆台上,摆满了白绫的化妆品,刺鼻的香水味弥漫在空气中。
愤怒和悲哀几乎要将她撕裂。
林微云看得怒火中烧,她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发作。
就在这时,保姆张妈抱着一个纸箱从旁边的储藏室走出来。
纸箱看起来很沉,里面装满了东西。
张妈看到客厅里的几人,脚步顿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
“太太……”她低声叫了白绫一句。
白绫看到那个纸箱,皱了皱眉:“不是让你扔了吗?怎么还留着?”
张妈小声解释:“东西太多了,还没来得及……”
“扔了?”林微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她几步冲上前,拦在张妈面前。
“这里面是什么?!”她盯着那个纸箱。
张妈被她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说:“是……是前头夫人的一些旧东西……”
“我姐姐的东西?”林微云一把夺过纸箱,打开一看。
里面是林微雨生前的一些书籍、笔记、几件旧衣服,还有一些相册和零碎的小物件。
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却承载着一个人的过往,对妮妮很重要。
“你们要把这些都扔了?!”林微云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抬头,怒视着白绫和陈凯,“你们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白绫被她吼得后退一步,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这些东西旧了,占地方……”
“占地方?”林微云冷笑,“我看是碍了你的眼吧!你巴不得把跟我姐有关的一切都毁掉!”
“微云!”陈凯沉声喝止,脸上带着不悦,“怎么说话呢!”
但他看向那个纸箱,眼神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和厌烦。
似乎这些旧物确实让他感到不快。
林微云不管不顾,她抱紧了纸箱,像护着什么珍宝。
“这些东西,我要带走!”她斩钉截铁地说,“我姐姐的东西,轮不到你们来处理!”
陈凯皱着眉,似乎想拒绝。
林母适时开口,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微云说得对,这些东西,我们带回去,留个念想。”
她看着陈凯:“你不用给我送保健品,把微雨的东西给我就行了!”
陈凯看着林母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又看了看林微云决绝的表情。
他沉默了几秒。
或许是觉得这些旧物确实没什么价值,纠缠下去反而显得心虚。
或许是对林母还存有一丝顾忌。
他最终摆出一副故作大方的姿态,叹了口气:“妈,您说的哪里话。”
“既然微云想要,就让她带走吧。”他语气带着一丝“宽容”,“都是些旧东西,留着睹物思人,也好。”
白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陈凯一个眼神制止了。
她只好低下头,掩去眼底的不甘。
林微云抱着箱子,看也不看他们,转身就走。
林母最后看了一眼妮妮,孩子怯生生地站在楼梯口,小手扒着栏杆,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渴望。
林母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她强迫自己转过身,跟着林微云下楼。
林微雨(风)看着母亲和妹妹带着那箱遗物离开。
箱子里有她的过去,她的回忆。
更重要的,或许还隐藏着她死亡的线索。
风,在她们身后盘旋,带着无声的嘱托和期盼。
陈凯和白绫站在二楼窗台,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白绫忍不住抱怨:“凯哥,干嘛让她们把东西带走?万一……有日记、书信之类?”
“万一什么?”陈凯冷冷地打断她,“一堆破烂而已,能有什么?”
他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额角,眼神阴鸷。
“留着反而碍眼。”
“黑子,那保健品是咋回事?”陈凯想起来林母刚才话里有话。
楼下的黑子,急忙回话:“我怕她们拒绝,先让人送了点保健品试探一下。”
“放心吧,凯哥。”
“那个按摩椅,我会让搬家公司以中奖名义送他们。”
“你做的不错!”
“对了,颜色也要换一下。以免她怀疑。”陈凯看了一眼客厅的黑色按摩椅。
他知道林母见过客厅的按摩椅,难免会联想在一起。
交代完一切,转身走回主卧,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白绫看着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楼梯口,恨恨地跺了跺脚。
“林微雨!死了还要阴魂不散!”“凯哥,对待林母居然和亲妈一样孝顺?......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