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并未给林母带来丝毫安宁。
那张承载着罪恶与往事的黑白照片,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头。
女儿微雨那无声的“指引”,那反复翻动的日历,那突兀飘来的雪茄味道……这一切,都化作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推着她,命令她,必须去行动!
天刚蒙蒙亮,林母便再也无法安睡。
她坐在床沿,眼中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微云还在熟睡,妮妮被送回陈凯那里后也总是精神不振。
这个家,需要她来支撑。
女儿的仇,需要她来报!
她拿起手机,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赵队,是我,林微雨的母亲。”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我需要你的帮助!立刻!马上!”
电话那头的刑警赵队,显然被林母这异常急切的语气惊到了。
他安抚了几句,林母却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将那张照片、陈斌的回忆、断裂的绳索、以及那些无法解释的“巧合”一股脑地全盘托出!
“……赵队,我知道,那些风,那些味道,听起来很荒谬!但那一定是我的微雨!是她在告诉我!那张照片!黑子的母亲!当年的栈道!一定有问题!陈凯!他一定隐瞒了什么!”
赵队沉默了片刻。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他相信证据,相信逻辑。
但他同样相信一个母亲的直觉,尤其是一个痛失爱女、正在拼尽全力寻求真相的母亲!
更何况,那张照片本身,就疑点重重!
“嫂子,您先别激动。”赵队的声音沉稳下来,“照片的事情,微云也跟我提过了,我也觉得很不寻常。您说的那些‘巧合’……我们暂且不论。但照片和陈斌的证词,确实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我们要查!必须查!”林母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
“就算陈凯当年犯罪,他也是未成年,不适用刑事追溯。”
“那我也要查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把山河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查。”
林母知道:查清楚不是为了定罪陈凯,是为了查明白女儿为何死,如何利用黑子这个钉子。
“好。”赵队答应得很干脆,“我明白您的心情。这件事,我会尽力。山河城那边,我确实有几个老战友、老同事还在。我立刻联系他们,看看能不能查到当年的卷宗档案。”
“但是,嫂子,您也要有心理准备。”赵队的声音变得严肃,“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又是偏远山区,当年的档案管理可能不规范,很多东西……可能已经找不到了。”
“我知道!”林母咬着牙,“找不到档案,我们就找人!活人!当年住在栈道附近的村民!总有人会记得!那么大一件事!一个活生生的人掉下去摔死了!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好,兵分两路。”赵队迅速制定了计划,“我这边主攻官方档案和记录。您那边……可以试着通过山河城那边的亲戚朋友、老乡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当年的知情者。尤其是……黑子家当年的邻居,或者栈道附近的居民。”
挂了电话,林母立刻行动起来。
她翻出尘封多年的通讯录,开始一个个地拨打那些几乎已经快要忘记的、远在山河城附近县镇的亲戚、朋友、旧识的电话。
一次次的询问,一次次的失望。
时间太久远了。
很多人早已搬迁,失去了联系。
有些人还记得她,却对她问起的事情一无所知。
有些人依稀有点印象,却言辞闪烁,似乎不愿意多谈。
调查,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困境。
赵队那边,进展同样不顺利。
山河城警方对于几十年前一起早已定性为“意外”的坠亡事件,显得并不积极。
当年的档案,果然如赵队所料,“管理混乱”,“部分遗失”,“难以查找”。
赵队的老战友私下里透露,似乎……有人打过招呼,让他们“不要多事”。
陈凯的势力?还没有人能影响警局!
林母和赵队心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她不能放弃!
绝对不能!
为了微雨!为了妮妮!
林母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不知疲倦地打着电话,联系着每一个可能提供线索的人。
白天奔波于图书馆、档案馆,试图查找当年的地方报纸。
晚上则守着电话,一遍遍地跟远方的亲友沟通。
几天下来,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嘴唇干裂起皮。
疲惫,像潮水一样不断冲击着她。
挫败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信心。
有好几次,她几乎要撑不住了。
看着女儿微雨的照片,泪水无声滑落。
“微雨……妈妈是不是……太没用了……妈妈找不到证据……妈妈……”
每当这时,书房里总会莫名地起风。
窗帘轻轻拂动,仿佛一只温柔的手,在无声地安慰她。
桌上的照片,会被风吹得微微倾斜,正对着她的方向。
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的雪茄味,偶尔也会再次飘进窗口。
这些“巧合”,一次次地提醒着她,女儿就在身边,在看着她,在鼓励她!
她不能倒下!
林母擦干眼泪,挺直腰背,重新拿起电话。
……
与此同时,山河城,那片曾经见证了罪恶的山林。
林微雨(风)的另外一份意识,正艰难地穿梭在呼啸的山风之中。
母亲的每一次尝试,每一次碰壁,每一次的疲惫和坚持,她都清晰地“感知”着。
她的“心”,如同被无数根针反复穿刺,痛得无以复加。
妈妈……对不起……都是我没用……
她恨!
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恨自己无法直接将真相告诉母亲!
恨自己只能像一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母亲为了给她复仇而受尽煎熬!
她疯狂地吸收着山野间每一丝风的力量,试图变得更强!
她要找到!
她要找到当年留下的痕迹!
【风之痕】!
她努力将意识沉入风中,去捕捉那些残存在山谷间、悬崖边、甚至那早已腐朽倾颓的栈道旧址上的……往昔的回响!
恐惧……
绝望……
尖叫……
绳索断裂的……脆响?!
一些模糊的、破碎的、饱含着极端情绪的碎片,偶尔会随着狂风涌入她的意识,却又转瞬即逝,难以捕捉。
太久远了……
岁月的冲刷,风雨的侵蚀,早已将大部分痕迹抹去。
林微雨(风)感到一阵深深的绝望。
但她不能放弃!
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要去尝试!
她努力控制着风,在母亲联系的那些人附近盘旋。
当母亲的电话打到一个关键人物那里,因为对方犹豫而即将挂断时,她就驱动一阵冷风,让对方打个寒颤,下意识地多说几句。
当赵队的调查因为某个部门的推诿而陷入僵局时,她就尝试着用风,吹动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件,制造一点小小的混乱,或许……就能让某些关键的东西,不经意地暴露出来。
这些“助力”,微乎其微,甚至可能毫无作用。
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
就在林母几乎要绝望,准备亲自前往山河城的时候,转机,终于出现了。
一个远在山河城邻县的、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舅,在接到林母第N次询问电话后,犹豫了半天,终于提供了一个名字。
“……你要找当年栈道那事儿的知情人?”表舅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唉……都多少年了……不好找喽……”
“不过……我倒是想起个人……我年轻时候在山河城那边打过工,认识一个老哥……姓王,叫王老五,就住在栈道下面那个村子……叫啥……好像叫靠山屯?”
“他当年……好像是第一个发现那个掉下去的女人的……嘴巴不严实,爱喝酒,喝多了就瞎咧咧……我隐约记得……他好像跟人说过……那事儿……不像意外……”
林母的心脏猛地一跳!
“王老五?靠山屯?他还活着吗?能联系上吗?”她急切地追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表舅叹了口气,“都快三十年没联系了……不过,他有个侄子,好像前几年到我们县城来打工了,叫王小栓,不知道还在不在……”
线索!
虽然微弱,但终究是活生生的线索!
林母立刻拜托表舅想办法联系那个王小栓!
几天后,消息传来。
王小栓找到了!而且,他的老叔王老五,还健在!虽然年事已高,耳朵有点背,但人还住在靠山屯!
林母激动得差点当场哭出来!
她立刻买了最早一班前往山河城的火车票!
……
山河城,靠山屯。
这是一个贫穷、闭塞的小山村,紧挨着那片如今已荒废的、曾经有过夺命栈道的山林。
林母在一个热心村民的带领下,找到了王老五的家。
那是一间低矮破旧的土坯房,院子里堆满了杂物。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眼神有些浑浊的老人,正坐在门口晒太阳。
看到林母这个穿着体面的城里人,老人显得有些警惕和茫然。
林母说明了来意,并塞给老人一些钱和营养品。
起初,王老五只是含糊地应着,对于几十年前的事情,似乎真的记不清了。
但当林母拿出那张黑白照片,指着上面那个女人,反复询问时,老人的眼神,渐渐变了。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很久,布满皱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是……是她……”老人的声音干涩沙哑,“就是她……掉下去了……”
“那……那真的是意外吗?”林母紧紧盯着老人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变化。
老人沉默了,浑浊的眼睛望向远处的青山,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用极低的声音说:
“……俺们村里人……当年都说……不像……”
“那栏杆……断得……太齐整了……”
“而且……那天……还看见……几个旅游的……鬼鬼祟祟的……说是……化工厂的人……”
化工厂!
林母的心脏再次被狠狠攥紧!
陈凯的父亲!当年就是开化工厂的!
“他们来干什么?”
“不……不知道……”老人摇着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后怕,“反正……没过几天……那个女人……就掉下去了……”
“后来……派出所的人来问过……俺们……俺们也不敢多说……”
“那家人……不好惹……”
虽然信息依然零碎,但已经足够了!
不像意外!
栏杆断得齐整!
化工厂的人!
这些关键词,像一把把钥匙,打开了通往真相的大门!
林母紧紧握着老人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微雨……妈妈……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而远在津城的林微雨(风),也清晰地“感知”到了母亲与王老五的对话。
巨大的喜悦和激动,冲击着她的意识!
妈妈!找到了!找到证人了!
风,在破旧的土坯房周围,兴奋地盘旋、呼啸!
仿佛在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进展!
也仿佛在催促着母亲——
快!
继续查下去!
真相……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