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夜围庄园(1 / 1)

夜,冷得像刀子,一寸一寸割进骨头里。

天上那轮月亮,仿佛也怕见血,躲在云层后,只露出一缕惨白,像死者额上的冥光。

我坐在副驾,车窗半开,风卷着冷雨扑进来,打在脸上像针扎。我没躲。让它扎,让它冷,让它提醒我,这一夜不是梦。

左手搭在膝盖上,青筋暴起。右手死死握着一把黑色短枪,枪身冰凉,像握着一条刚死的蛇。

不是玩具,不是吓唬人的空壳——是真的。这一晚,不再是虚张声势、赌气耍狠。

这是一条真正的血路。

今夜,要么有人倒下,要么我们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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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疯坐在驾驶位上,一句话不说,脸僵得像石头,额头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的手一直握在方向盘上,像在跟什么东西较劲,指节泛白,脚下油门却踩得稳稳的,没有一丝犹豫。

我知道,他在怕。他从不是个狠人,但他跟着我,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狠人。

后座上,阿宝低着头,脸埋在那件破旧的夹克里,手上那串佛珠被他捻得哗哗响。他的嘴唇一直在抖,像是在念咒,又像是在祈祷,眉宇间却压着一股说不出的狠意——

他们都知道,今晚之后,这条路就再无回头。

不是命的归宿,是命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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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驶入南郊,天色更暗,像是墨泼了一地。

远远地,一片灯火从荒草间浮起,宛如鬼火在招手。

那是钟策的庄园,一个建在林地和废弃厂房之间的幽冢。远离城市主干道,离派出所五公里,离人心,十万八千里。

这地方,有人进去过,但没人能活着走出来。

钟策从不轻易露面。

今晚,他却故意让灯全亮了——这是在邀战。

他早就知道我们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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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告诉他们我的全部计划。

不是不信他们,而是有些事,说了,就输了。

我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跟着我,别乱。”

小疯点点头,喉结上下滚动,眼神躲都不躲。阿宝咬紧牙齿,脸绷成一块铁,眼神像狼,藏着深深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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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把车停在一公里外的林子里。泥泞不堪的野路上,一踩下去,脚掌就陷进湿土里,像踩在一堆刚翻开的尸骨上,湿软、腐臭、透着一股熟悉的死亡味道。

没有狗叫,没有风声。

连虫鸣也消失了。

这不是夜,这是地狱门前的寂静。

我们摸黑潜行,鞋子踩得“咯吱咯吱”响,我心里一点点沉下去。

远处庄园的围墙上,密密麻麻的摄像头在昏黄灯光下闪着红点,就像一双双盯着猎物的眼睛。

但我早就查过。

庄园东南角,有一处废弃的下水道口。

钟策以为,那是下人走私烟的老洞,不足为虑。

可我知道,那是今夜唯一能杀进他领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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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小疯和阿宝,钻进了那条黑不见底的下水道。

一股浓烈的腐臭扑面而来,夹杂着淤泥、死老鼠、发霉的叶子,还有几近凝固的恶意。

我们跪在泥里,手脚并用往前爬。天冷,水冰,人更冷。

不知道爬了多久,时间像死掉了一样,呼吸和心跳成了唯一的节奏。

终于,一块破旧的井盖出现在头顶。

我用枪柄轻轻顶开,露出一个细缝,抬头望去——

庄园后院,寂静无声。

安静得像一座刚做完法事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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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挥了挥手,三人鱼贯而出,翻身钻出井口,藏身于一排枯黄干瘪的灌木丛后。

枪上膛,刀出鞘,呼吸压到最低。

我们像三头逃亡太久的狼,浑身湿透、心如火烧,死死盯着前方那座大楼。

灯火通明。

光从窗户里泻出来,温暖、柔和——但我们没有一人感到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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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着。

没有锁。

敞开着,就像有人在里面张开双臂:“欢迎。”

太安静了。

安静得不正常。

我的心往下一沉,喉咙像被堵住,呼吸变得困难。

虎口紧绷,枪都差点握不住。

可我不能退。

我咬了咬牙,第一个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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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脚踏入大厅。

暖风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檀香味。

大厅富丽堂皇,铺着深红地毯,墙上挂满西洋油画。每一幅画都很大,像是有人故意用来遮住什么。

灯光亮着,天花板上水晶灯在旋转。

正中间,一台液晶大屏幕正闪着蓝光。

画面一亮,我的心“咯噔”一下。

钟策。

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西装革履,笑容从容。

他手里摇着一杯红酒,眼神游离,像是在看一场与他无关的戏。

录影。

“欢迎,净空。”他一开口,我就知道,这是陷阱。

“你来得很快,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他举杯,朝镜头轻轻一敬,仿佛胜券在握的国王。

“可惜啊,这盘棋,你已经输了。”

他嘴角勾起,露出一丝让人想撕碎的笑:

“因为你不敢背叛。”

话音一落,屏幕黑了。

大厅死寂。

只剩我们三人的喘息,粗重、杂乱,像落水的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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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了。

彻底中了。

他早就布好了局,等我们跳进来。

他根本不在这。

这不是舞台,是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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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拳砸在墙上,声音震耳,指骨瞬间裂开,疼得我头皮发麻。

小疯低骂一声:“王八蛋玩得这么绝!”

阿宝瞪着屏幕,牙齿咬得嘎吱作响:“哥,要不要放火,把这狗窝烧了!”

我抬手,制止他。

烧了有什么用?我们烧的,只是他布下的影子。

他想看的,是我们亲手把自己点燃。

为仇恨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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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环视大厅,忽然注意到茶几上有个牛皮纸信封。

上头写着两个字:

【净空】

我走过去,撕开信封,一张打印单落进手心。

航班信息,清晰明了:

航班号、起飞时间、目的地。

下方,一行红笔写的小字刺进眼睛:

“她要走了,带着她的光,离开你的黑。”

我的心一抽,像被刀切了几道口子。

航班时间——三天后。

目的地——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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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瑶。

她走了。

她放弃了我。

不再等我翻身,不再赌我的胜仗。

她不怪我,但她已经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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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上眼,呼吸微颤,手指攥住纸张,指尖青白,纸张被揉成皱巴巴一团。

小疯凑过来,小声问:“哥,咱怎么办?”

阿宝不说话,眼神却在发亮——那是野兽被逼入绝境时才有的光。

我缓缓睁开眼,盯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

“回仓库。”

“今晚,不打。”

“从明天起——”

“打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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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更大了,像是要洗净这座城的污泥。

我们从庄园撤出,踩着一地泥泞,像三头浑身是伤的野兽,彼此靠着走出了鬼门关。

无人言语。

一路沉默。

回到仓库,我一个人坐在角落,点燃一支烟。

烟雾缭绕,冲进肺里辣得我咳,咳到眼泪都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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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开那个小本子,写下几句话:

“钟策说,我输在不敢背叛。”

“可我偏偏不想做叛徒。”

“哪怕输得只剩一口气,我也想让他们知道——”

“我不是为了赢才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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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我仰头,看着漆黑的天花板,看着雨帘,看着这座从未真正接纳过我的城市。

心中,一片死寂。

只有一句话,在脑海深处翻涌而出:

“如果善良救不了人,那我宁愿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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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我终于决定了。

——不是跟他们讲道理。

——是跟他们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