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过人吗?”
大柱哥把这句话说出口时,我刚刚从门外走进仓库办公室,身上还带着夜里的寒气。
我停下脚步,看他。
他背对着我,坐在那张老旧的皮椅上,手里翻着一本《财经周刊》,杂志上的一条边缘被他撕成了细条,一点点搓成纸屑。
“我问你,杀过人没有?”他又问了一次,语气不重,却冷得像窗外的风。
“没有。”我回。
“那你想试试吗?”
我不说话,缓缓地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
空气在两人之间拉出一条细细的线,绷着,像钢丝。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缓缓说:“阿财,得清了。”
我眼皮都没动:“理由。”
“他把名单外泄了,钩哥知道了我们反手的动作。他不是自己人。”他顿了一下,又低声补了一句,“他是我带出来的,我不想让别人动手。”
我静静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陌生。
他是大柱哥,那个曾带我从巷子里打拼出头的“大哥”; 也是这个江湖里,最早给我位置、权力与选择的人; 但现在,他给我的,是一把刀。
“哥,清他,不行吗?”他忽然笑了一声,半是自嘲。
“他出卖你,我也在名单上,我们迟早都得被送上那张纸。”
“与其等钩哥来动手,不如我们先干净点。”
“你信我,”他说着,忽然把手伸进桌底,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布包包裹着的东西,重重放在我面前,“这是清人的方式。”
我打开那布包,是把短管手枪,一把旧款的国产六四式,擦得锃亮。
“动静小,干净利索。”大柱哥低声说。
我盯着那把枪,没动。
他继续说:“我选你,是信你能干这事后还站得稳,不疯,不乱,不出声。”
“这不是命令,是机会。”他顿了顿,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机会,活下去。”
我闭上眼,像在听一首不喜欢的曲子。
许久,我才说:“我不是你手上的刀。”
大柱哥的眼神瞬间变了。
“净空。”他第一次用这么沉的语气喊我的名字。
“你要混这一行,就得知道,有时候,不是你想不想,是你该不该。”
“你不动手,别人就会动你。”
我起身,把枪包重新推回去:“那我宁可先挨一枪。”
他猛地站起身来,桌子被他一掌拍得震动:“你他妈当你是谁?!”
我没有回头,只走到门口,拉开门的瞬间,停了一下。
“哥。”
“你能站着,是因为身后还有人活着。”
“如果你连自己的人也要下手,那你坐这张椅子,还剩下什么?”
夜风扑面。
我走出仓库,走过街角那盏昏黄的灯,庄婧站在便利店门口,手里拿着一罐未开的冰咖啡。
“又吵架了?”她问。
我没回答,接过她手里的咖啡。
她陪我走过两条街,终于开口:“你今天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走路的样子,像个真正的江湖人了。”
我扭头看她。
她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我怕你,真的走不出来了。”
我笑了笑:“走出来,又去哪?”
她低声说:“南方、北方、国外……哪儿都能过日子,干净、平凡的日子。”
我盯着天上那轮冷月,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出一句话:
“我也不属于别的地方了。”
庄婧的眼睛微微发红,却只是低下头:“我知道。”
我没再说什么,只拉开易拉罐,听着“啪”地一声脆响,像是把自己从今夜的抉择中抽离出来。
“有时候我觉得,你不是在混江湖,是江湖在混你。”
我看她一眼:“我可没那么高尚。”
她轻轻一笑:“你比你以为的还干净。”
夜深。
我回到房间,点了一支烟,翻开笔记本。
写下:
“他们递给我一把枪,说是自保。” “可那枪一旦开了,就不再是保护,而是毁灭。” “我不想当杀人者,也不想当被杀者。” “可这世界,总要逼你选一边。”
我想了很久,在最下方写下:
“他们选我,是因为我还有良知。” “可良知,在这里,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