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北入冬后,连风都带着火药味。
这天早上还不到十点,仓库门口就来了四个人,衣服都没换工装,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为首的是个瘦高个,头发染成栗黄色,穿着皮衣,腰间鼓鼓囊囊,走路带风。
“人呢?把那姓陆的小子叫出来!”
我正在楼上查看账单,阿宝冲上来,一边喘气一边说:“哥,出事了!是小彪哥那边的人,说咱上次押完的那批货,账少了八千块。”
我皱起眉。
那批货是十天前从金山口港口转运进来的游戏机壳和二手手机,总价二十多万,我们负责中转、贴标、打包后由小彪的团队发往南州。全程我都参与,账我亲算,绝无短漏。
“他直接点我名?”
“对,指名道姓要你出来‘交代’,还说‘要不是你坐上了二把手位置,他早就叫人上来抡了’。”
我起身,换了件干净的深灰毛呢大衣,扣上袖口,一边下楼一边冷声问:“老六呢?”
“刚打电话了,他在往这边赶。”
“行,那就不让人等着。”
—
仓库楼下,几人正围在货台边指手画脚,带头那瘦高个见我下来,笑容凉飕飕:“哟,这不咱们净空哥吗?坐了几天二把手,就开始扣起兄弟的钱了?”
我站定在他们对面,扫了一眼箱子。
“你说哪批货?”
“十一号下午的那一批,金山口转运那单,贴标后三箱游戏机,四箱手机,结果咱仓库的报表上只登记了六箱,另外两箱没影了。”
我轻笑一声:“你说这话之前,是不是先去查一下港口通关记录和卸货照片?”
他表情一滞,随即冷下脸:“你意思是我们在诬陷你?”
我不答,看向他身边的另一个人:“猴子,你那天是不是跟车去了?”
那人显然一愣,但还是点点头:“是……是我。”
“你能保证那天送来的货就是你现在说的‘八箱’?”
“呃……大概是……”
“说清楚,是大概还是确实?”
他语气软了下来:“那天确实是有点乱,好像少了一箱没装上车,我们后来……”
瘦高个一把推了他:“你他妈闭嘴!”
我眼神一凝,往前一步。
“小彪哥现在是想扯账,还是扯脸?”
那瘦高个哼了一声:“我说的是实话,货少了就是少了,管你扯谁的脸。”
我不动声色,从阿宝手里接过手机,调出当晚的仓库监控。
视频里,车开进来、卸货、贴标、入库,每一步清清楚楚,只登记了六箱。
我递过去:“自己看。”
那瘦高个接过,脸色僵硬了几秒,退了一步。
“那可能是港口那边……”
“你的人出港,你的人押车,你的人登记,最后还反咬我们一口?”
我声音冷了几度:“你当我们这仓库是软柿子?”
—
这时,老六终于赶到。
他看了眼场面,叹了口气,把我拉到一边:“净空,忍一忍。”
“我凭什么忍?”
“你现在不只是你,是大柱的脸。”
“对方这么咬我一口,你让我还嘴都不许?”
老六压低声音:“对方想的是另一个层面——他是想逼你出手,好让你‘下牌桌’。”
我闭了闭眼,冷静了几秒。
然后转身,朝那瘦高个一指:“你叫什么?”
他愣了下:“关你屁事?”
我点点头,扭头看老六:“帮我查一下,小彪哥手下叫‘屁事’的有几个,我得送点尿不湿过去。”
四周顿时一片静默,几个人愣了一秒,阿宝差点没笑出声。
我继续道:“账我会亲自去港口核对一遍,视频你们看清楚了,不是我净空做的不干净,是你们自己拉的屎自己不认。”
“下次再敢抹我一脸,就别怪我不提醒你:狗咬狗那是笑话,狗咬人……人就要打狗。”
—
事后,老六走在我身边,轻声说:“你今天这话,说得像大柱哥年轻时候。”
我没答,只是把手伸进口袋,握紧拳头。
—
当天晚上,大柱哥亲自来仓库坐了一会儿。
他没提这事,只是点了一根烟,慢慢抽着,半响才说:
“净空,你知道狗咬狗的背后,谁最开心吗?”
我摇头。
“是看狗咬的人。”
他轻声吐了口烟:“你记住一句话——混圈子的人,哪怕是疯狗,也别做第一只咬出去的。”
我点头。
“今天你压住了场,也压住了自己的脾气。”
“但你要记住:这是第一回,别人试你。以后还会有第二回、第三回、第四回……”
他站起身,看着我:“你得学会,让他们永远不敢试你。”
—
那晚,我坐在楼顶,望着城市的灯光,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庄婧来了,没说话,只静静坐在我身边。
过了很久,她问:“你今天累吗?”
我点点头:“挺累的。”
“但不是身体,是心。”
“以前我只是跑腿的人,今天我成了被别人挑衅的对象。”
“人一旦有点位置,狗就开始围着你转。咬你一口,它赌你不敢反咬。”
庄婧看着我,轻声说:“可你反了。”
我扭头看她。
她笑了笑:“你说:狗咬人,人就要打狗。”
我没笑,只是从口袋里摸出本子,写下一段话:
“今天,是我第一次在桌面上处理矛盾。
没有流血,却比打架还要累。
这场狗咬狗的戏码,其实是人演给人看的。
我不是主角,只是导演未定下戏份的一个新角色。”
“但我知道,有一天我会上场。
而那时候,我不会只打一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