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觉察距离(1 / 1)

她最后看我的眼神,不是厌恶,也不是责备。

更像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怜悯。

我怕的就是这个。

我怕她不把我当一个“追她的人”,而是看成一个“需要被帮助的人”。

整整三天,我没再去学校附近。

那张“江K00258”的纸条被我撕了后仍放在枕头底下,像一个墓碑,时时提醒着我:我曾经有过一场不堪的幻想。

我开始忙别的——白天去工地搬砖,晚上跑腿送餐,凌晨收拾夜市摊位。我把自己的每一个时辰都填满,像是在给灵魂找苦役,惩罚自己过去那一腔少年心气的轻狂。

但心是骗不了的。

有时候,我在等红灯,看到一个身影像她,会下意识地眯眼多看两秒;有时候,听到有女生喊“若瑶”,心里会像被针扎一样颤一下。

我不是不想她,我只是不敢想了。

晚上送外卖的时候,有一单地址是“水岸华庭”,那是林若瑶所在的高档小区。

我一边骑着电动车,一边念着订单号,心里乱如麻。

进小区门的时候,保安扫了我一眼,说:“外卖员?快点啊,别乱走。”

我点点头,把电动车停在门口,快步走向电梯。电梯门开的时候,我低着头,只怕……她忽然出现在电梯里。

可是没有。

电梯里是个戴眼镜的大叔,看着我一身汗味还礼貌地笑了一下。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

我已经不是她世界的一部分了。

甚至——我从来都不是。

那天晚上回到出租屋,我洗了很久的冷水澡,把每一寸皮肤都刷得发红。我觉得我不是在洗身子,是在洗掉“过去那点痴心”。

阿宝在门口敲门,喊我:“哥,出来吃夜宵,我请你。”

我没理他。

他又说:“你要是真的放下了,就别在这儿躲着。来,撸个串,咱再想想以后怎么混出个人样来。”

我擦了把脸,最终还是开了门。

夜宵摊上,阿宝喝了两瓶啤酒,话多了起来。

“我小时候也傻过,”他啃着鸡翅,说,“初中追过一个女神,人家根本不理我,我就天天写情书、画画像,连我妈看了都说我疯了。”

我笑:“你后来放下了吗?”

“放下个屁。”他叹口气,“她后来结婚了,新郎不是我,我喝了一礼拜的酒才缓过来。”

我也笑了。

但心里一点都没轻松。

阿宝忽然看着我,很认真地说:“净空,你不一样。你有文化、有根子、有脑子——你要真想让她认同你,就得走一条别的路。”

“什么路?”

“你得有身份、有背景、有本事。”

我苦笑:“我只会念经、打扫庙门,没学历、没证件,连身份证都是补办的……你觉得我能有本事?”

“那你得先不当自己是个混子。”他一字一句地说。

这句话,如雷贯耳。

我忽然意识到,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努力”活着,但从未真正想过“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每天奔波、打零工、蹲巷子、捡垃圾——看似拼命,其实只是像一只被放生的鱼,被动地在泥塘里扑腾而已。

晚上回去后,我翻出那本旧字典,开始一页页默背。

我去旧书摊买了一本《初中语文课本》,晚上点蜡烛读,读不懂的地方就查字典,抄在小本子上。

我开始尝试学习拼音,试着写自己的故事。

我不想就这么在她的世界之外看她一辈子。

不是为了“追她”,而是为了成为一个值得被看见的人。

几天后,我在路边看到一个告示:某社区开展“成人识字班”。

我犹豫了一天,最终决定报名。

第一天上课,教室里坐着十几个“学生”:有拾荒老太、退役老兵、进城务工的夫妻,还有我。

老师是个五十岁出头的女人,姓丁,戴着眼镜,笑容温暖。

她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说:“我想学。”

她笑了:“学什么?”

我说:“识字、写文章,还有……做人。”

她愣了一下,随后点头:“好,坐下吧,从‘人’字开始。”

那一刻,我明白了:

放下,不是遗忘。是先把自己拾起来。

林若瑶不是我生命的全部。

她是我的“因”,但不是我的“果”。

她像一座塔,而我,是还在山脚下打坐的苦行僧。

我看着那塔顶的光,心里第一次,不再痛,而是静。

我告诉自己:

若我有日归来,不为情,不为梦,只为,在她面前,堂堂正正地说一句:

“我,配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