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控制室深处,某种无形的涟漪正以他们刚刚触碰的节点为中心扩散开来。
起初只是控制台上几盏指示灯不合时宜地闪烁,频率错乱。
接着,是墙壁内隐约传来的低沉嗡鸣,像是某种巨型机械正被强行拖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陶德舟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消毒水和金属的味道,多了一种……焦躁感,仿佛弥散在空间中的“意识网络”本身正抽搐不安。
吴璐桃侧耳倾听,她的表情凝重,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垂在耳边的鹿角发卡。
“开始了。”她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渐起的杂音。
陶德舟点点头,没说话,他的目光紧盯面前一块不断跳动着错误代码的屏幕。
社恐赋能带来的感知力此刻像过载的雷达,无数混乱的情绪碎片涌入他的脑海——来自遥远通道的惊慌,来自监控室的错愕,来自更深处……一种冰冷的、被扰动后的愤怒。
那是属于“棋手”的情绪。
与此同时,远离核心区的某个普通安保巡逻点。
两名穿着制式防护服的安保人员正百无聊赖地靠墙站着。
其中一人打了个哈欠,抱怨道:“这鬼地方,连个信号都没有,想刷会儿短视频都不行。”
另一人刚想搭腔,突然身体一僵。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瞳孔不自然地放大,嘴巴微张,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喂,老张?你怎么了?”同伴推了他一下。
被称为老张的安保人员猛地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野兽的凶狠。
他毫无征兆地扑向了自己的同伴。
扭打声,惨叫声,以及某种硬物碎裂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频道断断续续地传出,随即归于死寂。
类似的场景在实验室的不同角落开始上演。
一些平日里最循规蹈矩、如同机器般精准执行命令的低级人员,像是被病毒感染的程序,开始出现各种异常。
有的呆立原地,任凭警报尖啸,口中反复念诵着某个编号或一段毫无逻辑的指令。
有的则突然狂躁,攻击视线内的一切活动目标,无论是同事还是冰冷的墙壁。
甚至有几处被严格管控的“共生体”维生舱,其外部监控数据显示出剧烈的、不规则的能量波动。
屏幕上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疯狂跳动,如同濒死的心电图,却又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活力”。
“棋手”的指挥中心内,气氛压抑得如同风暴前夜。
原本整齐排列的监控屏幕此刻雪花与红色的警报标识交错闪烁。
各种错误报告、权限冲突、未知干扰的提示音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嘈杂的噪音交响曲。
“报告指挥官!三号能源供应线路出现异常波动!”
“b区七号通道发生安保人员冲突,原因不明!”
“警告!‘沉眠’协议被未知指令干扰,部分低权限节点出现意识溢出!”
“‘棋手’系统反应迟钝,自检程序报错!”
“棋手”站在巨大的弧形屏幕前,背影挺直如标枪,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嘴唇和偶尔抽动一下的眼角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冷静地、快速地下达指令。
“切断三号线路备用供电,隔离故障区域。”
“派遣二队前往b区七号通道,授权使用非致命性武器控制局面,强调是‘控制’,不是清除。”
“启动‘静默’程序覆盖受干扰节点,优先级最高。”
“技术组,三分钟内给我‘棋手’系统的诊断报告,我要知道它为什么迟钝。”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指挥中心,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试图用铁腕强行摁下这突如其来的混乱。
然而,这一次,他引以为傲的“秩序”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效力。
命令下达后,反馈回来的信息却更加糟糕。
“报告!二队遭遇顽强抵抗,对方……对方似乎失去了痛觉!”
“‘静默’程序执行失败,多个节点拒绝指令,出现数据回流现象!”
“指挥官……‘棋手’系统……它在分析我们的指令,像是在……学习?”
技术组负责人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棋手”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
“废物!”他低喝一声,但没有继续发作。
他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设备故障或人为破坏。
这是系统本身的反噬。
那个他们精心构建、用无数谎言和被压制的恐惧喂养起来的“意识控制网络”,在根基被动摇后,开始显露出它狰狞的另一面。
被压抑的东西,正以一种扭曲的方式挣脱出来。
谎言,正在吞噬谎言的维护者。
核心控制室内。
陶德舟看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内部通讯记录和状态报告,虽然很多是加密的,但光看那些标题和不断弹出的红色警示,就足以想象外面的混乱程度。
“看来……效果拔群。”吴璐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或许是某种沉重宿命得以宣泄的快意。
陶德舟没接话,他只是觉得胸口有点闷。
这种大规模的混乱和失控,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虽然这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是为了争取时间,但看着那些代表着生命的状态指示一个个暗淡下去,或变得疯狂,他无法像吴璐桃那样坦然。
他甚至在想,那些发疯的安保人员,他们原本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也有家庭吗?
“别想太多。”吴璐桃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他们选择成为这个系统的一部分时,就该预料到这一天。我们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加速?”陶德舟皱眉。
“嗯,”吴璐桃指了指一个显示着复杂能量流向的示意图,“这个网络,本身就建立在一种脆弱的平衡上。它依靠吸收和转化负面情绪,尤其是恐惧,来维持稳定。但当恐惧累积到一定程度,或者被外部强行引爆……就像现在,它就会变成毒药。”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那一击,就像往一个装满高压蒸汽的罐子里扔了块石头。”
陶德舟看着示意图上那些代表“情绪流”的线条,此刻正像受惊的蛇群一样疯狂扭动、碰撞,甚至相互吞噬。
他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