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盖过了逐渐微弱的警报。
头顶的应急灯疯狂闪烁,投下断续的光影,照亮弥漫的烟尘和呛人的焦糊味。
实验室正在分崩离析,如同被巨兽啃噬的骨架,发出濒死的呻吟。
陶德舟咬紧牙关,手臂因负重而剧烈颤抖。
怀里的吴璐桃像一片失去生机的叶子,轻飘飘的,却又重若千钧。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胸口极其细微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那枚作为代价插入核心的鹿角发卡已经不在她发间,只有残留的能量波动证明它曾存在过。
汗水混着灰尘流进眼睛,刺得生疼,陶德舟却不敢腾出手去擦。
脚下的地面时不时剧烈震动,提醒着他们所处的环境有多么不稳定。
乌云在他脚边,一改之前的慵懒,显得异常警惕。
这三花猫的毛发微微炸起,尾巴焦躁地甩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警戒前方的未知危险。
“这边。”陶德舟的声音嘶哑,几乎被轰鸣声吞没。
他不是在对乌云说,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逃生之书》的指引已经模糊,核心控制室的信息流也随着系统的崩溃而中断。
现在,只能依靠直觉,和那种该死的、却又在此刻无比清晰的社恐感知——对潜在威胁和能量异常流动的捕捉。
一块扭曲的钢梁从天花板垂落,带着尖锐的破风声。
陶德舟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和对危险轨迹的本能预判,猛地向左侧跨出一步。
钢梁擦着他的后背砸在地上,激起一片碎石。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灼热的金属气息。
怀里的吴璐桃似乎因震动而无意识地蹙了蹙眉。
陶德舟的心脏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后怕。
如果慢了半秒……他不敢想。
通道前方闪烁着不稳定的蓝色电弧,那是能量管道破裂的迹象,发出噼啪的爆响,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味道。
乌云突然弓起身子,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厉的嘶叫。
陶德舟立刻停下脚步,他看到那些电弧像活物一样,正在不规则地蔓延。
绕路。
他立刻判断,转身拐入旁边一条相对完好的维修通道。
这里更狭窄,光线也更暗淡,只有墙壁上偶尔闪烁的指示灯提供微弱照明。
母亲的“遗言”还在耳边回响,那不是解脱的福音,是沉甸甸的责任,是打破循环的嘱托。
他亲手终结了她以那种形式存在的可能,为了一个更虚无缥缈的“真实”。
这份代价,现在正由怀里这个女孩一同承担。
经过一处损毁严重的控制台区域时,陶德舟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块尚在闪烁的屏幕。
屏幕上最后定格的画面——是“棋手”那张永远冷静、刻板的脸。
但此刻,那张脸第一次失去了从容,背景是迅速崩塌的墙壁和失控的能量洪流。
画面闪烁了几下,彻底变成了雪花点。
信号中断了。
死了吗?还是像他计划的那样,带着备份数据逃走了?
陶德舟没有时间去深究,无论哪种结果,威胁都没有消失。
“棋手”只是一个执行者,他背后所代表的“秩序”,那庞大的、以谎言为根基的体系,还矗立在那里。
通往地面的升降梯早已断电,金属门扭曲变形,卡在井道里。
只能走紧急逃生通道。
旋转的楼梯布满碎石和障碍物,有些阶梯甚至已经断裂,露出下方黑洞洞的深渊。
每向上一步,都异常艰难。
陶德舟感觉肺部像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他的社恐似乎在极度的疲惫和专注下暂时退居幕后,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和保护怀中人的执念。
乌云轻盈地在前面跳跃,时不时停下来,回头看看他,用那双异色的瞳孔确认他的位置。
终于,看到了那扇标示着“ExIt”的防火门。
门框已经严重变形,门板上布满了撞击的凹痕。
陶德舟用尽最后的力气,用肩膀狠狠撞了上去。
一次,两次……
“哐当!”
门被撞开了一条缝隙。
冰冷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带着外界独有的、混合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窒息的烟尘味被瞬间冲淡,虽然空气里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和焦糊。
他抱着吴璐桃,踉跄着冲出了这地狱般的囚笼。
外面是凌晨的夜空,星光黯淡。
短暂的、几乎令人耳鸣的死寂之后,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划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远处,红蓝交替的警灯光芒刺破黑暗,映亮了层层叠叠、望不到边际的封锁线。
不止是普通的警车。
陶德舟看到了涂着迷彩的军用车辆,看到了荷枪实弹、面容肃杀的士兵,看到了架设起来的临时指挥部和探照灯。
这里已经被彻底包围了。
他敏锐地感觉到,在那些闪烁的灯光后面,在那些晃动的人影之中,有更冷漠、更具穿透力的视线,如同手术刀一般,精准地落在他们身上。
不是来自警察,也不是普通的士兵。
那是来自更高层、更隐秘势力的关注。
他们逃出了实验室,但似乎只是从一个火坑跳入了另一个冰窟。
这不是结束,甚至可能不是开始的结束。
陶德舟抱紧了怀里的人,低头看了看脚边同样显得有些疲惫的乌云。
猫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轻轻蹭了蹭他的裤腿,发出了一声微弱的、近乎撒娇的喵呜声,仿佛在说:“嘿,我们还活着。”
是啊,还活着。
代价已经支付。
而真相,才刚刚开始撕开它那血淋淋的面纱,展露在充满未知的世界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