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桂魄初凝(1 / 1)

大医苍生 一周蓝天 1113 字 1天前

济世堂门楣新换的艾草束还沾着晨露,枯黄叶脉间缠着端午褪色的五彩绳。

阿卯踮脚挂上八角宫灯,灯面糊的桑皮纸透出淡黄光晕,映得“悬壶济世”匾额下的蛛网也暖融融的。

“往左半寸!”小满蹲在三级石阶上,啃着崇生派送来的桂花糖饼。酥皮簌簌掉进捣药的青铜臼里,混着未碾碎的决明子发出“咯吱”碎响。

温可夏刚好路过,眉梢微挑。指尖凝出霜气将饼渣冻成冰珠,“啪”地弹在他后颈衣领里,激得小满跳脚撞翻药篓,晒干的鼠尾草撒了满阶。

西厢廊下的青石缸泛起涟漪,三条酒泉鲤正追咬彼此尾鳍的荧光斑。靛蓝鱼尾拍碎水面倒映的月影——离中秋只剩三日,月轮已近圆满。

许莳安掀开药库的靛蓝门帘,霉味裹挟新晒的干桂花汹涌而出,惊飞梁间暂栖的北归雁群。翎羽扫落瓦缝积尘,在夕照中舞成一场碎金雨。

阿卯鼻尖翕动,突然指着雁群遗留的绒羽大叫:“师父!那只头雁翅膀粘着噬魂菌丝!”

许莳安眯眼望向天际,残阳正将最后一道金边烙在头雁左翼,那抹异样的靛青忽明忽暗,似菌丝又似云影。

温可夏的霜气已凝成箭矢,却被他抬手拦下:“中秋不宜杀生。”

暮色漫过青瓦时,母树项圈在阿卯颈间泛起暖意。晶石内封存的萤火虫陆续苏醒,绕着宫灯破损处修补光斑,如银针缝补夜色裂口。

崇生派送来的中秋礼堆满前厅,压得梨木长案吱呀作响。

青竹篓盛着沾露水的鲜木樨,花蕊里蜷着打盹的酿酒蜂——那是以母树胶与雄黄粉驯化的异种,尾针蛰人只留桂花香。小满好奇戳弄蜂翅,被许莳安拎着后领拽开:“蛰肿了脸,可尝不到月饼。”

阿卯扒开红漆食盒七层屉格,每揭一层都腾起不同颜色的药雾:

首层翡翠饼透出雪耳冷香,饼皮掺的茯苓粉闪着母树晶石碎屑;

中层赤豆酥混着断续肠草汁,崇生派竟将剧毒炼成回甘秘药;

底层核桃酥用蜂蜡封边,蜡印是九幽殿主黑袍焚毁后的灰烬所制。

“青萝姐姐的信!”他抽出食盒暗格,银丝带捆着的信笺突然弹开,抖落三粒会发光的桂圆核。核壳表面蚀刻破妄派密文,滚到温可夏脚边时被她冻成冰珠弹进鱼缸,吓得荧光鲤窜出水面。

阿卯偷掰翡翠月饼边角,指尖刚沾到雪耳馅,腕上突然缠满霜气凝成的银丝。

温可夏倚在门框上冷笑,发间冰晶步摇随转头叮咚作响:“贡品少一厘,今夜你替大黄狗守门。”

“我给师父做桂仁酥赔罪!”少年蹿到药柜前,抓起青铜药杵猛砸核桃。

核桃壳飞溅着撞上梁间悬的驱虫药囊,艾草、雄黄混着茴香籽簌簌洒落。小满蹲在地上捡核桃仁,突然指着药臼尖叫:“阿卯!你把蝙蝠粪当桂仁了!”

“胡说!这明明是崇生派送的蜜渍桂圆……”阿卯梗着脖子狡辩,药杵却越捣越慢——臼里棕黑碎末散发诡异咸香,混着茴香籽竟飘出卤肉味!

温可夏并指凝霜冻住药臼,霜花攀着杵柄爬上阿卯手腕:“蝙蝠粪混雄黄,再加茴香,你这是要腌肉酥?”

许莳安闻味赶来,肩头的焦黑腿骨突然发烫,玉化髓质渗出银丝缠住药臼。

银丝绞碎毒料时激得母树项圈共鸣,晶石在阿卯颈间震如响铃:“今夜抄《本草拾遗》三遍,错一字喂一勺蝙蝠粪酥!”

后厨支起三口陶炉:

许莳安守着药罐煨“秋露白”。药罐支在东南角的青石灶台上,陶罐外壁已凝出细密盐霜——这是花界特有的寒晶盐,遇热析出时能锁住药性。

许莳安拈起三片晨露浸过的枇杷叶,叶脉间还粘着未干的荧光蒲公英绒毛。

“戌时添柴,火候减三成。”他嘱咐阿卯照看灶火,少年却将柴枝堆成歪扭的兔子形状,火舌舔舐时烧出两簇耳朵似的蓝焰。

药雾腾起时裹着桂花残香,在檐角结成琥珀色露珠,滴落瓦当发出琴弦般的清响。

温可夏冻了满盆冰皮。

只见西北角的槐木桌覆满霜晶,温可夏指尖凝气如刀,将冰皮雕成半透明的玉兔捣药纹——兔耳嵌着薄荷叶脉,药杵用茯苓粉冻出粗粝质感。

阿卯猫腰钻过桌底,指甲缝里藏的黄连粉簌簌落进馅料。

“再动歪心思,把你冻成冰雕供在门前。”她头也不回地冷笑,霜气却悄悄裹住阿卯的布鞋,将他钉在原地半刻。

少年挣扎时碰翻糖罐,罐里母树蜜胶泼洒成线,在冰皮表面蚀出“小贼”字样。

小满则蹲灶口烤芋头。他在西南角垒起土灶,上面满满当当铺着芋头堆。只见他鼓腮吹燃艾草绒,火星溅到芋须上“噼啪”炸开,腾起的青烟里混着甜涩焦香。

焦香引来看门大黄狗,狗尾巴扫翻晾药的竹匾,当归片洒进炭灰堆成了“炭烧药材”。

“大黄不许偷吃!”少年急得跺脚,挥舞火钳吓唬,狗却灵敏地叼起烤裂的芋头窜上院墙,烫得直甩头。

焦黑芋肉飞溅,正巧砸中檐下晾晒的毒蝇伞,菌伞呛出股辛辣红雾,熏得满院弟子喷嚏连连。

暮色染透西天时,阿卯颈间的母树项圈突然发烫。

晶石内封印的萤火虫集体振翅,在他锁骨处映出淡青光斑。

阿卯循着光斑指引爬上东墙,扒开枯藤一看——

西市长街千盏彩灯骤亮,灯笼骨是晒干的母树枝条,灯面糊着济世堂用剩的药方纸。灯影中浮着花界特有的荧光蒲公英,原是青萝差人捎来件月华纱衣。

纱衣落地无风自展,衣摆缀满玉蟾蜍琉璃扣——每只蟾蜍舌尖都顶着粒活络丹,药香隔着三丈都能嗅到。

阿卯扑上去要穿,却被过长的下摆绊个趔趄,后襟“刺啦”裂开道口子,露出里头补丁摞补丁的旧中衣。

焦香余烬里,无人察觉大黄狗叼走的半生芋头滚进暗巷。月光照亮芋皮裂缝——一簇靛蓝菌丝正从焦黑果肉里钻出,朝着济世堂药库蜿蜒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