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疫疾的凶险程度远超宜夏和众位太医的想象,从发现之初就立刻采取了措施,封宫、焚烧可能带有疫疾的衣物被褥、彻底扑杀宫中各个角落的老鼠,连冷宫都没有放过,可这疫疾一旦染上要保住性命难于登天。
最初染疾的柔妃死了,绘春发病后也撑不到两天就没了,还有好几个在寝殿伺候过柔妃的宫女太监,发热后都没有能熬过五日的,一般两三日就因吐血和瘰疬破溃而死。
如今萧炽也起了高热,在柔妃发病之前他数次到过颐清宫,也接触过那只白猫。而他先前因体内有余毒,身子伤损比较厉害,即便后来拔毒很彻底,他的身体也没法与一个正常的人相比,每隔三五日便要调理一回,用了许多滋补清毒的方子调养着。
钱太医在颐清宫内熬得两眼通红,除了他之外,另外两名太医也冒死进了颐清宫帮忙,可面对萧炽的发热,三人还是慌了手脚。
他们用尽平生所学,翻阅了无数医书古籍,却找不到一个确切有效的方子来救治。萧炽一直高热不退,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连水都喂不进去几口。
宜夏一边要瞒着嘉容皇后一边要与内阁的大臣们商议接下来应该如何处置。
入夜,崇明殿内灯火通明但气氛压抑,宜夏问兵部尚书赵骏道:“西秦的战事如何了?”
赵尚书道:“正是攻打西秦都城的关键时刻。”
吏部尚书孔简道:“王妃,给殿下递消息召殿下回来主持大局吧。”
其他几位内阁大臣都点头,毕竟弘治帝已经染疾,这个疫疾死亡率极高,弘治帝随时有可能驾崩。现在的情况是瞒着朝中其他大臣的,连皇后娘娘都不知道陛下已经染疾,若是陛下突然驾崩,他们几个就说不清楚了,谁都不敢担当这样的责任。
唯有冯缭沉默不语。
宜夏问道:“冯大人的意见如何?”
冯缭道:“王妃说这个疫疾从起高热开始到死亡不超过五日?”
“是。”宜夏点头。
冯缭道:“陛下昨日起的高热,即便陛下能撑到五日,消息也是刚好能传到殿下手中,殿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赶在陛下驾崩前回来主持大局。殿下一走,攻打西秦的大军士气会受到影响,况且陛下染病驾崩的消息有可能就此泄露,无论军心还是民心都有可能发生巨大的动摇。”
“可殿下如果不回来,陛下染疾驾崩的消息咱们也是瞒不住的呀!”孔简道。“届时咱们几人连带王妃还有可能会被扣上‘乱臣贼子’的帽子!”
“王妃以为如何?”冯缭问道。
“我与冯大人想法一致。”宜夏目光冷定,“陛下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殿下现在也赶不及回来主持大局,还会失了攻打西秦的良机。”
“王妃是想继续瞒着,等殿下攻下西秦再说?”
“与其两头空,不如保一个。”宜夏攥紧了手指,“即便殿下、朝臣和天下的百姓误会我是‘乱臣贼子’,我也不能让殿下前功尽弃,更不能让西秦有喘息之机。”宜夏的声音坚定而决绝,“况且陛下只是发病了,还未驾崩,我们还有力挽狂澜的机会。”
萧炽先时中毒多年都能扛过来,他的精神和意志是寻常人难以比拟的,求生意志强烈的人生命力也会比寻常人旺盛,她不信有不治之疾,也不信萧炽会轻易放弃。
冯缭道:“王妃说得对,先让殿下攻下西秦,陛下若有个万一,微臣愿承担一切后果。”
宜夏望向冯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缓缓道:“此事关乎重大,若真到了那一步,我愿与冯大人一起背负这千古骂名。”
冯缭清笑一声,拱手道:“王妃是女子都能有如此担当,微臣怎能落于王妃之后,微臣一生为国,无愧于心,亦不在乎这外在的声名。”
崇明殿内,烛光摇曳,映照出众人凝重的面容。赵尚书与孔简闻言,皆是神色一凛,随即拱手道:“臣等也都不是沽名钓誉之辈。”
崇明殿内的气氛虽然依旧压抑,但几人的眼神中却多了一份决绝与坚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时关雎宫的宫人前来禀报说皇后娘娘今晚有些心神不宁,不小心脚下一滑撞到了桌角,已经有临盆的迹象了。
宜夏和内阁朝臣们俱是一惊,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子是陛下唯一的孩子,陛下若有个万一,这个孩子可能就是未来的南楚君王,不容有任何闪失。
宜夏不顾上其他,连忙赶去了关雎宫,冯缭和几位内阁大臣也都留在崇明殿内等候。
宜夏赶到关雎宫时,嘉容皇后已经破了羊水,逐渐强烈的疼痛让她咬紧了下唇。
幸而嘉容皇后已经快到临盆的时候,关雎宫内早已安排好了稳婆,只是这个意外让临盆提前了。
不好的是这个撞到桌角时兴许伤了胎盘,流出了血性的羊水,稳婆也慌了,太医只能在外围根据稳婆和医女所说的症状下药,不能进到内殿。好在宜夏将茯苓安排在皇后身边,宜夏来之前茯苓就先行处置了。
“给了止血散之后已经好多了,但孩子的胎位好像有些横过来了,怕是要难产。”宜夏一过来,茯苓就简明扼要地跟她说清了情况。
宜夏到床前握着嘉容皇后的手,她的手因为出来大量的汗而显得有些冰凉,宜夏安抚她道:“娘娘不必担心,我会保住您和孩子。”
嘉容皇后看到她就安心下来,咬牙忍着疼道:“是我不好,担心着陛下,心神不宁滑了一下。”
“陛下不会有事,娘娘和孩子也会平安。”宜夏坚定地回答很好地安抚住了嘉容皇后。
“茯苓,拿针来。”
茯苓很快摆上了银针,宜夏捏着银针刺入三阴交、足三里、合谷、内关等要穴,配合着按摩缓缓调整嘉容皇后腹中的胎位。
嘉容皇后也十分配合,根据宜夏的指挥稳住呼吸,即便疼痛难忍也咬紧牙、攥紧身下的床褥尽量不叫出声来,保留力气到后面生孩子。
忙碌了一夜,胎位逐渐被调整了过来,宫口也已开全,嘉容皇后努力配合着宜夏和稳婆,终于顺利生下了孩子。
“恭喜娘娘,是位漂亮的小公主。”宜夏欢喜地道。
“恭喜娘娘顺利诞下小公主。”内殿里的宫人、稳婆都很高兴,纷纷道喜。
稳婆手脚麻利地给孩子剪了脐带,简单地擦拭了孩子身上的血迹和胎脂,用小被子包着放到了嘉容皇后的身边。看着包被里粉嫩软糯的孩子,嘉容皇后泪流满面。
殿内的众人都噤了声,以为皇后娘娘是因为生下的是小公主而不是小皇子而伤心,唯有宜夏知道嘉容皇后的心情,她握着嘉容皇后的手笑道:“娘娘,刚生完孩子是不能哭的。”
“我知道,可我忍不住……”这么多年,她终于做了母亲,生下了属于自己的孩子。“宜夏,谢谢你……”
“这是娘娘的福气,小公主很漂亮,像极了娘娘。”宜夏温柔地笑道,“小公主平安,大家辛苦了,都下去领赏吧。”
内殿的众人都喜笑颜开起来,换过了被褥,宜夏道:“娘娘刚生产完,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才能恢复精神,小公主有茯苓和乳娘会照看。”
“好。”嘉容皇后确实很疲惫,有宜夏在,她很是安心地睡了。
宜夏离开床旁,对茯苓和乳娘郑重地道:“一定要照顾好小公主和皇后娘娘,千万不能有差池。”
“是。”
宜夏又对茯苓耳语了几句,茯苓脸色大变,拉着宜夏的胳膊“小姐,你不能去!”
宜夏道:“你不必太过担心,我会护着自己,你的任务是护好娘娘和小公主,不能让娘娘知道我跟你所说之事。”
宜夏一一交代好关雎宫上下的宫人,之后匆匆赶去了崇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