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心魔起(1 / 1)

大乾杀猪匠 乱世浮萍 2372 字 16小时前

“韩叔,报官了没?”武安君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情绪。面对梁二嫂的悲恸,他实在没勇气道出详情,眼下能做的,唯有多为她料理些后事。

“我已派人去告知里正,出了人命案,肯定得报官。只是,当时小豆子确实手持牛角,好多人都瞧见了,况且对方还是草原人,这事儿恐怕棘手得很。”韩老三无奈摇头,他心里也不信小豆子会偷牛角,可众目睽睽之下,事实似乎摆在眼前。

“牛角,不是禁止私下售卖吗?”武安君心里清楚,想从官府那儿讨个公道,几乎是奢望。

“那是针对咱们,那些草原人可不管这套。”韩老三不住摇头,在这地界,草原人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区区售卖牛角,对他们而言更是小事一桩。

“二嫂,您可别哭坏了身子,小豆子的后事还得操办,官府定会给个说法。”武安君轻拍梁二嫂的后背,温言安慰。

“往后,我可咋活啊?”梁二嫂面色如纸般惨白,只觉天旋地转,生活的希望瞬间破灭。

“日子还长,路得一步步走。我先去跟大坤说一声,打一口薄棺。木料钱就先算一贯,缺的部分,往后再慢慢还。”韩老三瞧着梁二嫂可怜,可在这世事无常面前,又能有什么法子。

“钱都在这儿!”梁二嫂仿若失了魂的木偶,机械地走进房中,捧出一个木盒。

“这里也就四五百文,差得远呐!”韩老三打开木盒一看,便知这钱远远不够。

“梁叔,您先跟大坤叔通个气,缺的钱我随后补上,务必尽快给小豆子打口棺材。另外,还得麻烦您安排三个妇人,轮流来陪着二嫂,一天三十文钱,我来出。”武安君对着韩老三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梁二嫂一个寡妇,这些钱指不定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他一个男子,多有不便,况且自己还得练功。

梁二嫂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

韩老三赶忙应下,心里暗自庆幸,把武安君找来果真是对的。只要有了钱,许多事便能解决。

因武安君出钱,加之逝者是未成年的孩子,一切从简。三日后,小豆子入土为安。

一直神情木然的梁二嫂,在小豆子下葬那一刻,悲恸的哭声仿佛要震碎天地。若不是武安君紧紧拉住,她怕是要随小豆子一同入土。

这段时间,武安君四处打听,得到的消息和梁二嫂所言相差无几。是非对错此刻已不再重要,残酷的现实是小豆子死了,死状凄惨,且这事还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这几日练功,武安君总觉心浮气躁,稍有不慎便会踏入歧途。或许,这便是心魔作祟!

“也许,我得尽快除掉这心魔!”一想起小豆子天真的模样,武安君就满心揪痛。他是真把这孩子当作亲弟弟看待,甚至都盘算着过两年带他一道去打猎,没成想竟出了这般惨事。

当初出手的是窝台,杜老三知道小豆子和武安君交情匪浅,想讨个说法,结果也被窝台打伤。若不是手下营救及时,杜老三怕是也性命不保。

“二嫂,您得振作起来,小豆子在天之灵,也不愿见您这般消沉。”武安君端着一碗饭,递到梁二嫂面前,轻声劝道。

“大郎,这些日子多亏有你,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梁二嫂像是稍稍缓过了些神。

武安君闻言,当即起身。有些事,终究得靠自己想通才行。

时光匆匆,眨眼便到了六月初,天气酷热难耐。衙门那边终于有了消息。

果不其然,衙门判定小豆子偷窃在先,草原人是为保护财物才出手。只是念及小豆子年幼,又是孤儿寡母,草原人出手过重,故而赔偿五贯钱。

这笔钱由里正亲自送到梁二嫂家中,此事就此画上句号。

“一条人命,就值五贯钱!”武安君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冷笑,官府的作为,实在让他失望透顶。

一直以来,武安君只想安稳度日,默默积蓄力量,可这件事,已然成了他心头挥之不去的心魔。

“大郎,这些钱,是你之前垫付的,先还给你。”梁二嫂拿出一袋钱,放在桌上。若不是武安君帮忙,小豆子恐怕连副棺材都买不起。

“二嫂,您留着用吧,我眼下不缺钱。”武安君满心愧疚,都不敢直视梁二嫂的眼睛。

“我如今孤苦伶仃,要钱也没啥用。你收下吧,我还得去小豆子坟前烧些纸钱。这孩子在世时没过过好日子,到了地下,可不能再受穷。”梁二嫂幽幽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她每日都折好纸钱,去小豆子坟前焚烧。

“那我就收下了。”武安君不再推辞,接过钱袋。

梁二嫂随后便出门了。武安君望着眼前的钱袋,心中暗自思忖,或许,是时候去一趟县城了。

说做就做,当日太阳尚未落山,武安君便开始修炼功法。次日清晨,他早早出发前往县城。与往日拉车不同,今日他只简单背了个布囊。

布囊里装着武安君全部的家当,还有那张珍贵无比的蟒蛇皮。这么大的一整张蟒蛇皮实属罕见,用来制作乐器,堪称绝佳材料,定能卖个好价钱。

武安君对泌阳县城熟门熟路,县城里的刘记奇珍阁,收购这类物件时出价最为公道。

“哟,这不是武公子吗?今日怎么有空来小店了?”刘记奇珍阁的掌柜刘年,一眼瞧见武安君进门,赶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武安君从前在泌阳县年轻读书人里可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他曾见过几次。

“惭愧,家中贫寒,想变卖件东西。听闻刘记奇珍阁出价公道,特来请掌柜掌掌眼。”武安君拱手行礼,说罢便打开背囊,取出蟒蛇皮。

历经数月,蟒蛇皮早已风干,可上面的纹路依旧清晰漂亮。

“这么大的蟒蛇皮,还是新货,完整无缺,只可惜,这儿有道口子。”刘掌柜仔仔细细翻看了几遍,手指轻轻抚过当初武安君劈砍的那道口子,不禁惋惜地叹了口气。

“还望掌柜给个公道价。”武安君也很无奈,当初生死攸关,能保住性命已然万幸。

“五两银子,如何?要是没有这道口子,能给到六两银,这绝对是公道价。”刘年心里盘算了一番,对着武安君说道。

银子与铜钱的兑换比例时常波动,眼下约莫八九百文钱能换一两银子,如此换算下来,这张蟒蛇皮能换四贯半钱。对武安君而言,这无疑是一笔巨款,他还是头一回接触以白银计量的交易。

“好像,少了点儿吧。”武安君其实并不懂行情,但他故作懂行的样子,完全不怕露馅,实在不行,五两银子成交也能接受。

“武公子既然知晓行情,那我再加三钱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怎样?”刘年还真被武安君这模样给唬住了,谁让武安君是见过世面的读书人,不好糊弄呢。

“也罢,就依刘掌柜所言。”武安君佯装不舍,又在蟒蛇皮上轻轻摸了一把。

三钱银子,那也有二百多文,杀一头猪差不多也就这点收益,着实不少了。

刘年取来秤,称出三块碎银,又略微减掉一些,正好五两三钱,分毫不差。

武安君将碎银贴身放好,转身离开奇珍阁,径直朝吴氏精铁铺走去。那可是泌阳县最好的铁匠铺子,当然,价格也最为昂贵。

若说泌阳县有谁能打造出用于铁胎弓的铁料,非这家铺子莫属。

此刻正在打铁的壮汉,便是吴家铁铺的主人吴温书。当初,他爹和武屠夫一样,盼着儿子走读书科举的道路,可没想到,他最终还是子承父业,干起了打铁的营生。

吴温书在打铁方面天赋极高,身高六尺半,一身黝黑的肌肉好似铁塔一般,光是往那儿一站,便能给人带来十足的压迫感。

据说吴温书曾被邀去军中参与制作军械,不过这事儿是真是假,就无从得知了。

“吴师傅,我想打一块特制的铁片。”武安君在铁匠铺门口停下脚步,对着正在打铁的吴温书说道。

“说吧,做啥用?”吴温书抬眼瞧了瞧武安君,这小子读书厉害,他爹没少在自己面前夸赞,可如今不也和自己一样,继承家业了。

“那个,想用在弓身上,增强威力。”武安君心里明白,这事儿必须说清楚,不然打出来的东西恐怕不合心意。

“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想玩铁胎弓?”吴温书咧嘴一笑,满脸调侃。

武安君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有些恼火,自己这明显健壮的体魄,他咋就看不见呢?衣服下面可全是精壮的肌肉。可再瞅瞅吴温书那一身夸张的肌肉,顿时泄了气,罢了,瘦弱就瘦弱吧。

“咳,你甭管我咋用,能打不?就照着这个竹片的尺寸来。”武安君摸摸下巴,掩饰着尴尬。为了确保尺寸精准,他照着弓身,特意用竹片做了个模具带来。

“读书人脑子就是好使。用普通铁料打,一根算你八百文。要是用精铁,一根就得一千五百文,两根就是三千文。”吴温书看了看竹片,比起那些人瞎比划,这可强多了。

“精铁咋这么贵?有啥好处?”武安君舔了舔嘴唇,这价格可真不便宜。

“好处自然多了去了。其一,弹性好,威力大;其二,耐用,不易变形;最重要的是第三点,不易生锈。”吴温书对这些特性了如指掌,精铁和普通生铁不同,那可是用上好的木炭烧制而成。

如今,无论是大乾还是北元,煤炭炼铁已成为主流,极大地降低了炼铁成本。

可煤炭炼铁有个致命缺陷,那就是炼出来的铁质地发脆,容易折断。这也是为何如今大乾和北元的武器,都变得愈发厚重,不再追求锋利,转而注重砸出去的力道。

铁变得便宜后,战场上铁甲的出现概率大幅提高,而追求锋利的武器容易折断。现在,就连北元军中的弯刀,也逐渐沦为次要选择。

“那就用精铁吧!”武安君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块较大的碎银,又添上一堆铜钱,好不容易凑够了三千文。

吴家精铁铺规矩向来严格,一律先付钱,概不赊欠。

“看你这般爽快,现在就开工,一个时辰后来取。”吴温书收了钱,麻溜地开始准备打铁。一块用于铁胎弓的铁片,可着实不好打。

武安君当即告辞,先去了昔日的书院。曾经书声琅琅的书院,如今已没了往日的热闹景象,只剩下一些启蒙的孩童在里面读书。

透过门扉望去,秦老夫子正靠在椅背上打盹,任由孩子们摇头晃脑地背诵《千字文》。

这秦老夫子,正是武安君从前的恩师,那时他可是恩师最得意的弟子。如今自己这般落魄模样,实在无颜面对恩师,只能默默转身离去。

随后,武安君去买了些上等的麻绳,又购置了牛筋胶和黑漆。刚到手的碎银眨眼间便花了个精光,还倒贴进去不少铜钱。

一路上,他买了十个馒头,花了十二文,比在乡集上贵了些。他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朝着吴氏精铁铺走去,渴了就到河里捧两口水解渴。

县城比乡集热闹得多,可武安君没心思买东西,只是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权当打发时间。

“武公子、武公子!”就在武安君闲逛之时,身后突然传来呼喊声。

“凌岳、凌川,你们俩兄弟咋在这儿?”武安君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回头一看,竟是一对双胞胎兄弟。

“我们活儿干完了,就出来溜达溜达。我老远就瞅着像你,我哥还说不是,哼!”凌川说完,傲娇地撇了撇嘴。

“好了,我弟弟眼力最好。武公子如今体型变化太大,我差点没认出来。”凌岳赶忙安抚弟弟。在他们心中,武安君就如同文曲星下凡,他们爹叮嘱过,要听武安君的话。

“你们最近咋样?来,吃馒头。”武安君找了块路边的石头坐下,一手拿着一个馒头,递给兄弟俩。

“能咋样,还不是收夜香呗。我们力气大,不到午时就能干完活儿回来,所以才能碰上你。”凌川抢着说道。

“就没想过换些别的活儿干?”武安君点了点头,这活儿虽说脏了些,好歹能自食其力。

“我们丐族,能做的事儿有限。收夜香虽说遭人嫌弃,可收入还算过得去。”凌岳挠了挠头,在他们看来,能填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

丐族,在大乾是普遍存在的现象。皆是祖上有人犯下重罪,首恶自然被诛杀干净,那些倒霉的族人,通常不是被流放,就是被打入贱籍。他们不能参加科举,也不能购置产业,只能从事最底层、最卑贱的工作。

以前武安君在书院读书时,这俩小子就常跟着他们爹来收夜香,一来二去,彼此便熟络起来。

武安君为人毫无架子,还不许书院里其他人欺负他们。这俩孩子也爱往武安君这儿跑,找他玩耍。凌岳、凌川这两个名字,还是武安君给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