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天国的叛将(1 / 1)

花屋湘军传奇 萧一刀 764 字 16小时前

咸丰十年的暴雨裹着安庆城头的硝烟,在程学启的铠甲上凝成血色的冰晶。

他握刀的手在颤抖,养母程王氏匍匐在泥水里,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抠住他的战靴。

城楼上的太平军黄旗在飓风里撕裂,像块裹尸布缠住他的喉咙。

\"启儿,你若不降...\"老妇人突然拔下发簪抵住咽喉,混着雨水的血线顺着皱纹流淌,\"明日此刻,你就能给娘收尸了!\"

三年前那个春夜的血腥味突然涌上鼻尖。

程学启记得自己跪在桐城老宅的槐树下,太平军的火把将养母灰白的发丝映成赤金。

红巾军小头目的马刀架在她颈间,刀锋上的豁口正是他晌午劈柴时留下的。

\"要么入伙,要么收尸!\"他抓起柴刀砍进那人后颈时,温热的血喷在养母连夜缝制的布鞋上。

此刻湘军的火炮轰鸣震得北门石垒簌簌落灰,他恍惚看见当年劈断的柴刀插在曾国荃的沙盘上,刀柄缠着褪色的黄巾。

夜半三更,八十二名亲兵在黑暗里解下黄巾。

程学启最后望了眼城楼岗哨,突然抓住最年轻的亲兵王二狗:\"你娘还在桐城?\"

少年还没答话,城墙下传来竹筐坠地的闷响——那是湘军说好的接应信号。

这个细节让他想起十天前的深夜,叶芸来拎着酒坛闯进营帐,醉醺醺往他怀里塞了包桐城炒米。

\"等打退曾妖头,我带你回老家给程老娘修贞节牌坊!\"月光下英王赏赐的七星宝刀横在案头,刀鞘里还别着养母用观音庙香灰缝制的平安符。

缒城绳索勒进掌心的刹那,程学启听见叶芸来炸雷般的怒吼从头顶传来。

箭雨擦着他耳畔飞过,钉在湘军营寨紧闭的木门上咚咚作响。

这声音与记忆里太平军攻破庐州城的战鼓重叠——那年他背着发烧的养母逃难,亲眼看见清军参将的首级被长矛挑在城门,断裂的颈椎骨白森森地支棱着。

曾国荃的副将隔着门缝冷笑:\"程将军既要归顺,且先杀退追兵表个诚意!\"

\"放你娘的屁!\"王二狗突然夺过火把掷向夜空,照亮追兵中那张须发皆张的脸。

程学启的瞳孔猛地收缩:叶芸来铜盔下的鬓角,那道箭疤正是上月守城时自己亲手包扎的。

当时老将军的血浸透三层纱布,却大笑着将染血的箭簇抛给他说:\"留着!等咱杀进武昌城,用这玩意穿曾国藩的顶戴!\"

此刻七星刀劈断门闩的瞬间,刀柄传来的震颤竟与那日接箭时的触感别无二致。

湘军红衣大炮喷出火舌时,程学启看见叶芸来的坐骑在火光中扬起前蹄。

战马嘶鸣声里混着王二狗的闷哼——少年亲兵背上插着的弩箭,箭尾刻着\"程\"字暗记。

这是三天前他亲手交给叶芸来的三百支淬毒箭,为的是狙杀湘军斥候队长。

炮火映红的天幕下,他突然看清王二狗腰间晃动的观音玉佩,正是养母当年当掉嫁妆也要赎回的传家宝。

三个月后的安庆城头,火药将北门炸出三丈缺口。

程学启踩着湘军尸体跃上残垣,却见叶芸来伫立硝烟之中,怀中襁褓的杏黄布料刺得他眼眶生疼。

那是他离家前夜,养母用陪嫁的被面给未出世的孙儿缝的襁褓。

\"程贼!\"老将军须发戟张,婴孩划破夜空的哭声与记忆里某个黎明重叠,他率太平军奇袭湘军粮道那日,曾在荒野听见弃婴啼哭。

叶芸来当时挥刀斩断纠结的思绪:\"慈不掌兵!\"此刻七星刀劈开襁褓的刹那,飞溅的血珠里竟晃动着养母在油灯下缝衣的剪影。

血色黎明中,程学启的刀锋卷了七次。

当湘军潮水般涌入城门时,他发疯似的砍倒那些曾同饮一瓢水的太平军伤兵。

有个独眼火头军临死前死死攥住他的战袍,喉头血沫里挤出半句\"程哥...\"

这声音与三年前守灵夜重合,那时这个汉子曾替他挡下清军细作的毒镖。

程学启一刀斩断那只手,断指上还套着当年他赠的铜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