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也没有你们说的血统失控想要伤害别人的迹象,我从那个地方逃出来后也没有伤害过别人,我只是想多看看这个世界,我错了嘛?”龙马千夏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带着泪花,还有一抹对命运绝望的无力感。
“他们说天照命会让每个人都看见阳光,照亮所有人,可我看到的只有黑暗,你的光照不到所有人。”
源稚生依旧沉默着,他本来想说如果再过十几二十年,到了四十岁左右她还没有失控的迹象,那就有希望得到自由,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这种话太过残忍了,像是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她的心脏,却无法给予她任何解脱。
一个女孩,本该在最美好的年华里自由地奔跑、欢笑,去追逐阳光和风,去感受世界的美好。可她却被困在这座山中的学校里,像一只被囚禁的鸟,连翅膀都无法展开。
等到她中年大妈的年纪,或许才能得到那一点点可怜的自由。这属实不能被当作安慰的话说出来,只会让她更加绝望。
“走吧。”源稚生最终只能这样说。
“等一下,我有个东西给你。”龙马千夏喊住了源稚生,从口袋里拿出了两支药剂,里面的液体呈现出梦幻般的彩色。
“莫洛托夫鸡尾酒?”源稚生的眼神一凝,他认出了这个东西,这是一种基因药,可以强化血统,但副作用很强,注射这种药物很容易失控,变成死侍那种怪物。
“这是帮我逃出来的那个人给我的,原来它叫做莫洛托夫鸡尾酒么?”龙马千夏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没有使用过这些药剂,那个人虽然没有明说,可我大概了解这种药剂的作用,它会让我真正的失控,成为所谓的‘鬼’,那样大概会变得很丑,我不想变成那些人口中的丑陋怪物的模样。”
“嗯,你的选择是正确的,这个药剂的副作用大概率会让你失控,然后变成只知道杀戮和吞食血肉的怪物。”
龙马千夏低下头,沉默了片刻,随后抬起头,直视着源稚生的眼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不会放我离开的,对吧?”
“嗯。”有那么一瞬间,源稚生想要回避她的目光。
“那就再帮我一个忙吧。”龙马千夏的声音变得平静,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平静,她接受这无法改变的命运,但是不打算完全接受。
“什么?”
“杀了我。”
源稚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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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和夜叉在后座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话题从昨晚的拉面味道到街边新开的奶茶店,毫无营养却乐此不疲。偶尔还会调侃一下樱,只是没有得到樱的回应,他们也都习惯了,这就是他们日常相处的方式。
乌鸦刚想开口,说老大怎么还没下来,不会真的心软放走了那个女人吧?话还没出口,源稚生的身影便出现在视线中。他的肩上扛着龙马千夏,乌鸦和夜叉对视一眼,连忙上前接过龙马千夏。
她的身体软绵绵的,处于昏迷的状态,失去了所有力气,不过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少主你没事吧,这是发生了什么?”樱问。
源稚生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边。乌鸦立刻凑过去,掏出打火机,熟练地为他点燃。夜叉则扛着龙马千夏,安静地站立在旁边。源稚生顺便从口袋里掏出那两支莫洛托夫鸡尾酒,递给乌鸦。
“老大,这不是……”乌鸦看到那两支药剂,瞳孔微微一缩,刚要说什么,源稚生便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
“先回去吧,路上再说。”源稚生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像是他心中无法散去的阴霾。
一辆黑色悍马在马路上快速驶过,正在驾驶这辆黑色悍马的是樱,作为源稚生助理团中最不可或缺的一员,驾驶车辆当然是必须掌握的技能之一。
后座上,乌鸦和夜叉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不时用眼神作着交流,偶尔瞥一眼昏迷的龙马千夏。她的手脚被绑住,身体靠在座椅上,像是被束缚的蝴蝶,无法展翅飞翔。
原本,乌鸦和夜叉是打算将她塞进后备箱,但樱和源稚生同时制止了他们。于是,她就这样被绑着,安静地躺在后座上,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车内一片沉默,只有引擎的低吼声在耳边回荡。源稚生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神色略显疲惫,手中的烟快要燃到了尽头。
他脑海中回忆起了龙马千夏最后说的话:“我从来没有做过坏事,我只是想过正常的生活,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的像个人,如果这都不可以,那不如让我死去吧。”
源稚生不愿意动手,他找不到动手的理由。
他是斩鬼人,可他的人生中斩的第一个鬼是他的亲弟弟。
那是和他一起在山中长大,在最苦的时候一起相互依靠的亲弟弟。
他为自己的“正义”支付了最高的代价,所以他斩鬼从来不会觉得罪孽。
可这个女孩并不是鬼,她只是个血统有缺陷的人,只是有变成鬼的风险,这是天生的,并不是她能够改变的,她只是想作为一个正常人活下去。
她逃出来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只是趁着这个机会多看几眼这个世界,源稚生心中的“正义”不允许他答应这个女孩的请求,所以他只是打晕了女孩,将她带了回来,但他并没有想好要不要将这个女孩送回那个监控有失控风险的混血种的地方。
“少主?”樱的声音像冰锥刺破回忆的帷幕。源稚生回过神,发现烟蒂已经烧到指尖。
“没事。”源稚生随手熄灭烟蒂,将它丢入烟灰缸,看了眼前方有点陌生的路段,他随口问道:“这是去哪里?”
“家族监控有失控风险的混血种的地方,那是在深山里,我们只用送到山脚下就行了,会有人给她送回去的。”樱说。
这种事情以前也有发生过,不过那些逃出去的人都是那种失控或者接近失控的混血种,会伤害不少人,找到了也是直接斩杀,就地正法,很少有人逃出去之后还有机会被送回来。
悍马碾过山路上的碎石,颠簸中龙马千夏的额头磕在车窗上,发出轻微的闷响。源稚生突然想起某个春日的午后,稚女追着山雀跑进紫阳花丛,被枝条划破的额角也是这般泛着淡淡的青。记忆里的弟弟回过头来笑,沾着草屑的刘海下,眼睛亮得像初融的雪水。
源稚生再次闭上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