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老宅灵位(1 / 1)

江南的七月总是裹挟着潮气,墙角的霉斑像暗绿色苔藓般在梅家老宅的砖缝里蔓延。我站在褪了漆的雕花木门前,看着表弟正踮脚往门楣上挂艾草,青灰色烟柱从铜盆里腾起,纸钱燃烧的焦糊味混着糯米酒的气息,在堂屋打着旋儿。

\"小芸,把三色糕摆到供桌左边。\"大姨的嗓音像被砂纸磨过,她正将褪了金漆的祖宗牌位挨个擦拭。我的目光扫过灵位最右侧那个簇新的檀木牌——那是去年才添的大舅妈陈秋萍的灵位,边缘还泛着未褪尽的木香。

屋外突然响起一串闷雷,表弟手里的艾草\"啪嗒\"掉在地上。满姨端着锡酒壶的手抖了抖,酒液在青砖上洇开暗红的花。\"要变天。\"她抬头望着藻井梁上垂落的蛛网,几只黑翅蛾正绕着白炽灯发疯似的转圈。

按照族谱规矩,灵位从左到右该是外公、外婆、大舅妈。可当三块牌位并排立在供桌上时,最右边的檀木牌忽然\"咯\"地歪了歪。满姨伸手扶正,指甲缝里还沾着糯米粉:\"当年秋萍姐头七回魂,香炉里的香灰...\"

\"少说晦气话!\"大姨厉声打断,铜盆里的纸灰被穿堂风卷起,打着旋儿扑到我们脸上。表弟突然指着窗外尖叫:\"塘子里的纸船沉了!\"

水塘边的芦苇丛在暮色里摇晃成模糊的剪影,二十几个族人举着白灯笼排成长蛇。大表哥捧着装黄纸的信封,朱砂写的名字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当最后一沓纸钱化作青烟时,表妹手里的灯笼\"噗\"地灭了。

\"接回来了。\"三叔公沙哑的嗓音惊飞了树梢的夜枭。

推开老宅大门的瞬间,穿堂风裹着潮湿的腐木味扑面而来。供桌上传来\"啪\"的脆响,大舅妈的灵位直挺挺砸在香炉上,三根线香齐刷刷折断。满姨的手刚触到檀木牌,灵位突然在她掌心剧烈颤动,像条离水的活鱼。

\"怕是门窗漏风。\"二堂哥说着要去关窗,可他的手还没够着插销,灵位又\"咚\"地栽倒。这次香灰在桌面划出诡异的弧线,细看竟像张扭曲的人脸。表妹突然指着供桌下的阴影:\"外婆的绣花鞋...在动!\"

大姨的银镯子磕在供桌边沿叮当作响:\"爹娘莫怪,团圆饭总要人齐。\"她第三次扶正灵位时,牌位底座竟渗出暗红液体,顺着桌缝滴答坠地。满姨突然捂住嘴干呕——那是她晌午刚酿的杨梅酒。

当灵位被挪到二老牌位后方,屋角的座钟恰好敲响七下。烛火倏地蹿高三寸,将我们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砖墙上,扭曲成跪拜的姿势。

八仙桌上的锡酒壶突然自行倾斜,酒液在空中划出银线,准确落入外公生前的青瓷酒盅。大表哥夹起块红烧肉,肉块刚沾到外公碗沿就\"滋啦\"冒起白烟。表弟的筷子\"当啷\"掉地,他指着外婆碗里瞬间干瘪的米饭:\"有...有牙印!\"

送灵时塘边起了浓雾,纸船在墨色水面打着转不肯下沉。三叔公哆嗦着又烧了三沓纸钱,火光中忽然传来女人的啜泣声。表妹腕上的桃木珠突然崩断,滚落的珠子在青石板上跳着,最后排成个歪扭的\"怨\"字。

子时的梆子声惊醒了浅眠的满姨。厨房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像有人把碗碟挨个往地上砸。她攥着大姨的胳膊摸到厨房门口,月光正照在洞开的碗柜上——昨天新买的青花碗碎成八瓣,每片碎瓷都朝着大舅妈灵位的方向。

\"爹娘没吃饱...\"大姨的眼泪砸在碎瓷片上,她突然盯着碗柜深处:\"秋萍姐的腌菜坛子怎么开了?\"

我这才想起那个落满灰的陶坛,大舅妈生前每年清明都会送来腌梅子。去年她葬礼后,坛子里的梅子全长了白毛,可此刻坛口竟汪着暗红的汁水,甜腻的腐味混着酒香在厨房弥漫。

第二日重摆供桌时,三叔公执意要在大舅妈灵位下压张黄符。当线香再次点燃时,符纸突然自燃,青烟在空中凝成个模糊的\"冤\"字。表弟指着窗外惊叫,塘边那棵枯死三年的老槐,竟在七月骄阳下抽出了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