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月光从窗帘缝隙渗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裂痕。我蜷缩在被子里,后背的冷汗把睡衣黏在皮肤上,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发出幽蓝的光,数字在黑暗中格外刺眼。自从爷爷葬礼后,我已经连续四天没睡过整觉。
三天前的守灵夜,我跪在冰棺前烧纸钱,香炉里三支线香突然齐齐折断。二叔说是爷爷舍不得走,可当夜灵堂的穿堂风格外阴冷,吹得白幡像招魂的手。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是个预兆。
\"哗啦——\"
客厅突然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像是有人碰倒了茶几上的青瓷杯。我浑身僵直,右手死死攥住被角。妻子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起伏,她睡前总爱喝半杯梅子酒,此刻睡得格外沉。
\"...墓穴选在白虎位就是作孽...\"沙哑的男声穿过门缝,带着浓重的乡音,\"当年老陈头修水库迁坟,结果...\"
我猛然坐起,后脑撞在床头发出闷响。月光下,门缝外隐约有光影晃动,像老式电影放映机投下的斑驳。摸到手机时才发现掌心全是汗,解锁屏幕的蓝光映出床头结婚照里妻子含笑的脸。
\"阿公说过要枕山蹬水...\"另一个声音像是从瓮里传来,\"现在填了旧水沟,活水变死潭...\"
我赤脚踩上地板时打了个寒颤,寒意顺着脚心直窜天灵盖。抽屉里的瑞士军刀硌着手心,金属的凉意让人清醒。门轴转动发出细微的吱呀,客厅的景象让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五个灰蒙蒙的人影围坐在皮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爷爷生前最爱的紫砂壶。靠窗那位穿着靛蓝中山装,后领翻折处露出半截泛黄的汗衫——那是\"长个子\"王伯的标志性打扮。二十年前他帮我家修房梁时,总爱把汗衫领子翻在外套外面。
\"小斌啊。\"王伯突然转头,青灰的面皮下眼窝深陷,\"你爷爷的棺材板压着断龙脉了。\"
我这才看清另外四位:穿藏青寿衣的老者指尖滴着水,脚边积着一小滩腥绿的液体;戴圆框眼镜的佝偻老头膝盖以下竟是半透明的;最外侧的秃顶男人脖颈有道紫黑色的勒痕,随着说话声上下蠕动。
\"王、王伯?\"我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您不是...十年前就...\"
穿寿衣的老者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落在茶几上。那东西蠕动着伸展开来,竟是只巴掌大的蟾蜍,背上密密麻麻的疙瘩泛着诡异的蓝光。
\"时辰到了。\"秃顶男人起身时带起一股腐臭味,\"陈家小子,告诉你爹,清明前要把东南角的柏树移走。\"
话音未落,他们的身形开始扭曲,像浸水的墨迹般晕染开来。王伯的中山装下摆渗出暗红液体,在地板汇成细流,蜿蜒着爬向防盗门底缝。我想后退,却发现双脚被黏在原地,低头看见两只惨白的手从地板钻出,正死死扣住我的脚踝。
\"记住!旧水沟要引活水!\"王伯的声音忽远忽近,\"你爷爷的棺材在黄泉路上打转...\"
尖叫声卡在喉咙里,我猛地向后栽倒。后脑撞上门框的瞬间,客厅吊灯突然大亮,刺目光线下只剩空荡荡的沙发。地板上那滩腥绿液体正在快速蒸发,腾起的白雾里飘着淡淡的鱼腥味。
第二天高烧来得蹊跷。体温计里的水银柱卡在39.5c纹丝不动,急诊室的冷光灯照得人头晕目眩。护士抽血时,针头扎进血管的瞬间,我分明看见暗红的血珠里浮着细小的气泡,像极了那晚王伯中山装下渗出的液体。
\"陈先生,您这症状...\"戴着金丝眼镜的主任医师皱眉翻看化验单,\"所有指标都正常。\"
我盯着他白大褂上的工牌反光,恍惚间看见王伯的脸在反光里一闪而过。诊室空调出风口突然涌出大团黑雾,裹挟着潮湿的泥土气息。主任医师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钢笔\"啪嗒\"掉在桌上。
三天后,当罗盘指针在爷爷墓前疯狂旋转时,我终于明白那晚的访客所为何来。风水先生用桃木杖戳开西侧的土堆,腐殖层下赫然露出半截水泥管——正是二十年前填埋的旧水沟遗迹。
\"水脉改道,阴宅变凶穴。\"风水先生撒出一把糯米,雪白的米粒落地即黑,\"亡者不得安息,活人就要遭殃。\"
填土机轰鸣着碾过荒草时,我仿佛看见五个模糊的身影站在远处的柏树林里。王伯冲我摆了摆手,中山装下摆不再渗血,在暮色中渐渐淡去。晚风掠过新修的引水渠,带着河岸芦苇的清香。
当晚的体温计终于回归正常,我却盯着天花板直到东方泛白。妻子翻身时嘟囔着梦话,窗台上停着只碧绿的纺织娘,复眼里闪着幽光。晨雾漫进卧室时,我隐约听见远处传来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脆响,还有老人沙哑的笑声随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