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这个时代的光(1 / 1)

十一月底,一支特殊学术访问团悄然入驻陈家村。

领头的是中山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林致远。

这位林教授,当年是参与制定第一版《基层治理优化建议方案》的发起人之一,也曾担任过多个国家治理现代化课题的牵头人。

他是带着怀疑来的。

毕竟,一个没有法条、没有章程、没有领导签批的制度系统,凭什么能靠一群“普通农民”撑起几百个村的自我运行?

可当他踏入祠堂,看到那堵“失败制度公示墙”时,眼神变了。

那是一面老砖墙,布满手写草案、圈批、错词、标注、箭头、修改建议、群众留言……像极了一部“制度野生史书”。

而墙角有一块最老的制度草案,上面写着:

“共田初稿V1.0”

“失败原因:分账时没考虑谁去地头看账。”

“村民留言:我家干了十天活,最后说账本写漏了,我不信!”

林致远站在那块墙前,愣了很久。

半晌,他转身对陈鹏飞说了一句话:

“你们这不是‘制度’,是‘制度记忆体’。”

“这不是标准化系统,而是——制度意识。”

“我明白了,蜂窝不是在教人治理,而是在让人明白——我也可以治理。”

“我也可以治理。”

这句话,被蜂窝平台编辑成了一张图,挂在全国各地的“共议会所”门口。

它不是口号,是一种觉醒。

制度,不再是上面安排的,是我可以写的。

……

学术界在震动。

很快,清华、北大、中山、复旦等高校接连发来合作申请,希望能够以“蜂窝制度”为蓝本,搭建“村治制度演化数据库”,用于高年级教学与治理模型对抗实验。

联合国乡村自治研究组也发来邮件,希望访问蜂窝制度图谱,作为东亚地区“去中心自治实践样本”之一进行研讨。

陈家村一下子从一个“边缘制度实验村”,变成了世界眼中“民间治理演化起点”。

蜂窝没有回应,不拒绝,也不炫耀。

他们只做了一件事:

在后台上线了一个新功能——

“田埂对话”

内容是由全国各地村庄提交的“失败制度录音”,包括争吵、质疑、懵懂、回炉等全部过程。

林璐璐写了上线文案:

“不是每一句骂声都要删掉。”

“我们想让你听听,制度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

后台一度瘫痪。

蜂窝服务器第一次崩溃,不是因为访问太多的好评,而是因为——全中国最普通的那些吵架声,被上传成了一场制度风暴。

“你凭什么决定我家田怎么分?”

“这个事儿你说了不算,要我们都点头才行!”

“我错了,我提议那个机制没想周全,这次我退出评议。”

“我虽然文化低,但我讲的,是我们家的事,我有发言权!”

……

这些声音,被清洗过的制度档案里永远不会保留。

但蜂窝把它们当作了主干。

陈鹏飞说得好:

“只有当你敢保留‘群众还不理解制度’的那一刻起,制度才是真的站在了他们那边。”

“制度不需要被吹捧,它只需要被吵出来。”

……

“田埂对话”发布第十五天,后台收到一封特殊投稿,来自一位外国学者。

那是一位荷兰籍社会结构研究者,他用了两年时间,跑遍中国西南,想研究“非标准农村组织体系”。

结果在一个苗寨村落,发现了“制度失败墙”。

他追查源头,找到了蜂窝。

那封投稿只有一句话:

“制度不是从首都走出来的,而是从某块干裂土地上,被几个不识字的村民吵出来、写出来、保留下来的。”

那一刻,全世界看见了蜂窝制度最本质的样貌:

不是发达,不是先进,不是标准——

而是活着的,错得起的,能改的。

“蜂窝制度”走入国际学术视野后,陈家村的冬天格外热闹。

联合国发展署、中国社科院、亚洲治理网络、德国基层自治观察团……一个接一个的考察团,踏着泥泞的田埂、挤进老祠堂、坐上冷板凳。

他们不看“文件”,只看“流程”。

不问“成功经验”,只问“失败怎么处理”。

而蜂窝制度,偏偏最擅长给他们“看失败”。

有位东南亚治理学者看完“失败制度留存墙”,感叹道:

“你们不是把制度失败当耻辱,而是当作制度的发育过程。”

“这太先进了。”

可陈鹏飞却淡淡摇头:“不是先进,是实在。”

“我们不是学者,是活在制度里的老百姓。”

“我们允许自己写错,因为我们承担得起。”

“我们不怕出错,因为我们随时准备改。”

……

与此同时,蜂窝平台的“田埂对话”功能继续扩大。

越来越多的村庄,将日常争议录音、意见冲突甚至代表互怼的会场音频上传——

有的吵得惊天动地,有的哭了,有的砸了板凳,也有的会后一起喝酒说“下次咱重新议”。

平台不删、不剪、不裁,只做一件事:

在每条录音末尾附上一句话:

“制度,从来不是写出来的,是吵出来的。”

而就在全网热议蜂窝制度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节点降临了。

教育部发出通知:蜂窝制度演化过程、制度公议结构、制度失败档案机制,将作为高一“思想政治”课程新增教学模块,列入2026年秋季新版教科书。

这意味着,蜂窝制度,不再只是“实验”,不再只是“地方现象”,而是——

走进了课堂。

走进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的世界里。

“制度”不再是遥远的中央文件,而是“我爷爷参与写的共田规章”、“我妈昨天开会吵赢的红利议案”。

那一刻,蜂窝平台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制度意识觉醒”。

制度,不再是管理手段,不再是干部职责,不再是“能人策划”。

它成了村里人,“身份的一部分”。

就像你会说“我姓王,我是陕西人”,现在他们也会说:

“我家有一条制度,是我写的。”

“这块田,我们是按共议分的。”

“我们村,制度错过、吵过、改过,所以它真是我们自己的。”

……

而在这场意识革命的最前线,是一群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人:

乡村中学的教师。

是他们,第一个把蜂窝制度图谱贴在黑板旁。

是他们,第一个把“失败制度流程图”印成复习材料。

是他们,第一个让学生在作业里写:

“如果你来设计一条‘留守儿童互助制度’,你会怎么写?如果失败了,你准备怎么面对大家?”

蜂窝制度,从一个“制度体系”,变成了一场**“教育革命”**。

张玉英第一次走进县一中课堂时,看见一个孩子举手发言:

“我们村的田,是我爸写的制度分的。他还让人骂了,说不公平。”

“后来改了,但我觉得他敢写,是我见过最牛的事。”

张玉英听完,差点掉泪。

她回头对吴凡说:

“这制度啊,已经不是‘该怎么治村’的问题。”

“是——让一个孩子知道,他爸不是个在会上沉默的村民。”

“而是一个——可以写规矩的人。”

……

蜂窝制度的这种“身份内生化”,引起学界一场前所未有的制度分类争论。

过去,治理理论常常把制度分为:

?他治型制度:外部下发、强制执行;

?协治型制度:上级参与、地方配合;

?自治型制度:村民为主、政府引导;

而蜂窝制度硬生生杀出一条新路径:

生治型制度:

?不以“谁下发”为中心;

?不以“框架套入”为标准;

?完全依赖“民众生发—共议演化—失败记录—集体修正”的自然生成机制。

制度学者林致远在一次国际制度论坛上公开表示:

“蜂窝制度不是另一种制度形式,而是我们这个时代诞生的一种——制度意识形式。”

“它从根本上告诉我们,制度不是教出来的,是活出来的。”

这番话在学界掀起轩然大波。

有人质疑:“制度怎么能靠情绪、争议、试错来支撑?”

林致远只回了六个字:

“你去过村口没有?”

……

十二月初,蜂窝平台宣布下一阶段计划:

建设全国第一座“制度失败博物馆”。

选址在陈家村旧砖厂遗址,占地三亩,不修楼堂,不挂大牌,只保留一条口号:

“在这里,没有失败的制度,只有被记录的过程。”

馆内计划设立六个展区:

1.制度争议再现厅;

2.村民吵架录音墙;

3.失败机制改版对照室;

4.制度草稿手写区;

5.青年制度创作互动区;

6.祠堂议事现场复刻区;

开放时间为全年无休。

陈鹏飞在剪彩仪式上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们不是为了留下制度。”

“我们是为了留下——他们写制度的那一刻。”

“那一刻,是这个时代,最不该忘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