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慊人对外保持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也没多少不长眼的人上来打扰。
两人惬意的在露台待了好一会。
闲得无聊,铃奈趴在栏杆上向下俯瞰,意外发现酒店自带的后花园中,工作人员正三三两两搬运着什么。
“他们在干什么?”铃奈尝试仔细分辨,“这是...准备放烟花吗?”
“宴会最后一个环节,是田中夫人准备的烟花秀。”慊人肯定了铃奈的猜想。
但她的注意力却并不在花园上,反而若有所思的观察着露台正对的方向,比酒店更高一些的建筑——购物商城。
不同于酒店的灯火通明,购物商城的灯光如同俄罗斯方块一般。
最后,慊人的视线略过几个完全黑暗的区域,那是商场的安全通道,因无人通过,感应灯未曾亮起,让人无法看清内部。
“奈奈,如果观看烟花秀的话,你觉得宾客需要去哪?”慊人自然的收回视线,转过身背靠着露台栏杆,看似闲聊的向铃奈提问。
“当然是...”铃奈下意识开口回答,却后知后觉意识到问题本身的异常。
就像她为了更好的欣赏夜景,会选择宴会大厅自带的、视野良好的大露台一样,观看烟花秀时,宾客们自然而然也会如此。
此时,宴会大厅内舞曲变更,优雅地华尔兹前奏响起。
慊人上前一步,拉开与铃奈差不多半米的距离,微鞠躬、左手抚胸,右手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度伸至铃奈面前,“能否有幸,邀请你共舞一曲?”
“这是我的荣幸。”
铃奈将手交到对方手中,虽然她跳舞很少,更别提几乎不会用到、只停留在课程中的西式舞种,但她相信慊人。
与此同时,购物商城某层正对酒店的安全通道中。
见两人离开露台,端着狙击枪的黑发蓝眸的男子,眼神丝毫未变,依旧一动不动的等待着猎物,站在他身后的黑色长发男子却皱起了眉头。
“苏格兰,我们可能被发现了。”
如果铃奈在的话,就会发现说话的男子,正是她前不久在商场见过,甚至怀疑与安室透有关联的针织帽男子。
“你去通知波本。”被称为苏格兰的男子很平静,并未从狙击枪移开视线,“不要忘了,这次踩点和联讯是你的工作,莱伊。”
“那你可要盯紧了。”听到要和波本联络,莱伊明显有些不爽。
转身拨打电话的莱伊,错过了苏格兰眼底一闪而过的庆幸,没人发现,苏格兰那双漂亮的蓝色上挑凤眼...与铃奈几乎一模一样。
顶多铃奈因为还未成年,眼睛显得更圆润一点罢了。
宴会大厅内。
慊人几乎是第一时间,牵着铃奈走进被众人环绕的舞池中央。
伴随着华尔兹优雅的交响乐,旋转、跳跃,几乎每一个动作,慊人都会恰到好处的引导着铃奈完成,在旁人眼中,他们俩极其的默契。
“表情。”
慊人一边轻声提醒着铃奈,一边手部施力,带着铃奈旋转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铃奈下意识露出一个教科书似的礼节微笑,借着舞蹈的亲密动作,她凑到慊人耳畔呢喃询问,“是不是要发生什么?”
“无论要发生,都和你无关。”慊人脸上挂着相似的笑容,话语中毫不在意他人的深意却十分凉薄,“等跳完舞,你就假装累了。”
“....”
一舞毕。
慊人直接无视那些跃跃欲试,想要上前搭讪的小姐们,揽着铃奈向门口走去。
“这位小姐可是身体不适?”仿佛浸润过蜂蜜的关切声响起,正是一身服务员装扮的安室透,“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提前替客人准备了用于休息的客房,是否需要我引路?”
慊人并未第一时间接话。
她的视线在安室透口袋上划过,衣服的褶皱隐约勾勒出手机的轮廓。
面对直白的打量,安室透的笑容毫无破绽,“客人可以放心,客房是绝对安全舒适的,在无死角的监控下,不会有任何人打扰。”
一副努力表达自己友善与无害的模样。
三人的举动逐渐吸引了其余人的注意。
为了不引起慊人的不快,田中夫人第一时间想要赶往三人的方向,但她还没等她赶到,铃奈先于慊人开口,语气中满是不好意思。
“我哥哥只是太担心我的身体状况,也怪我出门前乱吃东西,现在胃有些不舒服。”
“田中先生和夫人那边,就劳烦安室先生帮我们通知一声,十分感谢他们的热情款待。”
虽然短时间没明白铃奈的意思,但慊人还是顺着她的话说到,“草摩家的司机和保镖一直都静候在外面,不必准备客房。”
“田中市长之前提到的合作,后面我会派人与他交接。”
铃奈和慊人的意思很明显,至少‘今天’他们暂时不打算同田中夫妇继续接触,也就意味着无论发生什么,他们并不打算插手。
三人交汇的视线不再有敌意,某种意义上的心照不宣。
“那我送两位客人离开。”安室透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地下车库。
目送两人乘坐高级轿车离开,安室透转身回宴会大厅,路过某个监控死角时,他才拨出了一通电话,“按计划执行。”
“那两人没问题?”
电话另一头,正是被称为莱伊的男子,他似乎对一切都抱有怀疑态度。
“只是简单的身体不适,现在已经离开了。”安室透颇有些不耐烦的模样,“我严重怀疑你在公报私仇,故意增加我的工作量。”
“不就是上次没及时通知你撤离吗?”
“嘟嘟——”莱伊直接把电话挂了,并不想和波本继续掰扯。
而电话这头的安室透,几乎是电话挂断的一瞬间,就收起了尖锐的一面,平静的转身离开,很明显他刚刚的不耐只是一种伪装。
回草摩本家的轿车上。
“他们的目标是田中夫妇,上星期我购物时曾见到过...”
铃奈快速而简洁的将上周经历阐述给慊人,也并未隐瞒安室透对她的关注。
“并不意外,这次田中为了继任市长的职位,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慊人皱着眉思量,“但是为什么会牵扯到你...”
“可能和我的父亲有关。”
铃奈平静的注视着后视镜中——那双极其显眼的上挑蓝色凤眼,这是她身上唯一与母亲草摩玲不相似的地方。
“但我觉得安室透对我并没有敌意,这是我开口阻止你的原因。”
“不要轻易放过任何隐藏的危机。”慊人并不赞同她的乐观,“这个安室透绝对很擅长伪装和骗取他人信任。”
“honey trap嘛。”铃奈耸了耸肩,“我知道的,你安排的课程中有讲到过。”
但即便慊人这样说,铃奈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毕竟...草摩家的人直觉都很准,比起紫吴由希他们连山体滑坡都能隔空预测的夸张程度,她只是判断一个接触过的人是否友善,属于正常范围了。
“那个度假村计划...”
“不用考虑了。”慊人默契的接上她的话,随后轻笑着调侃,“我以为你会想打电话通知警局,毕竟我们奈奈可一直都将‘做个好孩子’作为行为准则呢。”
“我为什么要帮他?”铃奈理所当然的反问,“先不提他用政府项目威胁你建度假村的事,单就他这个人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不是吗?”
“更何况,任何人都没有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利。”铃奈平静的解释,“我们只是没有干涉事态的发展而已。”
听到这番话,慊人轻笑出声,在铃奈不解的眼神中,心情很好的感叹。
“所以说,我真的很喜欢你这副模样。”
仿佛带着不属于人类的极致理智与凉薄。
其实就像伦理学领域知名的电车难题。
——是否要拉下拉杆,让原本失控的电车从即将碾压五个无辜人类的轨道,开往另一条轨道,即便那个轨道上也绑有一个人类。
绝大多数的道德决策都是出于‘功利主义’,所谓——为了更多人的利益。
看似正确的决策,以‘牺牲1人’为代价‘拯救5个人’,实质上‘拉下拉杆’就会成为不道德行为的同谋,需要为另一条轨道上的死亡负部分责任。
即便在普通人看来,因为‘不作为’放任了他人的死亡发生,不拉拉杆的人,也的同样的不道德。
而铃奈似乎天生就没有这种心理负担。
她只做她想做的事。
“希望接下来的市长人选,不会对目前的政府项目进度有影响。”慊人不打算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转移话题聊起了别的事情,“你父亲的事,需要我派人调查一下吗?”
“估计是玲姨读大学期间发生的事。”
慊人的话表面看是为铃奈着想的提议,但眼底的情绪依旧十分复杂,毕竟...她曾不止一次想象过,某个不知名的亲戚突然冒出来,然后从她身边抢走铃奈。
要知道自父亲死后,铃奈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当然前提是,排除草摩楝这个视她为仇敌的亲生母亲。
“不用。”
“这么多年没见过,估计要么是不知道我的存在,要么是知道也不想承认,或者干脆死了。”
铃奈平静的讲了一个冷笑话,“要我去给他上香吗?”
“诅咒自己父亲可不是一个好孩子应该做的事。”慊人宠溺的敲了敲铃奈的头顶,“我和玲姨可都没教过你这个,以后不准这么说了。”
“知道了。”她最近好像的确有些放任自我。
自从离开草摩本家之后,她就没有像以前那样,一举一动都表现的如同教科书般的完美。
虽然大多数时候还是习惯性戴着拟人面具,顶多偶尔在慊人和紫吴面前,表现内心真正的想法。
“至少在外人面前,不可以。”慊人握着铃奈的手补充道,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毕竟无论奈奈是什么样子,我们都是一家人。”
“草摩才能理解草摩?”铃奈轻笑着反问。
“是的。”
只有怪物才能理解怪物,除他们彼此外,没有人可以理解、救赎、信任,慊人一直是这么认为的,这也是为什么,她从不不轻易放任十二生肖接触普通人。
莫名的慊人突然想起紫吴提起的本田透,‘希望没看走眼吧,那个孩子’。
渴望自由的十二生肖,在无数次的转生轮回中,早已忘却与神明的约定。
如果真的能从他人那里得到救赎。
只能说明,神明与十二生肖的羁绊,也到了该解除的时候。
那时,她亦会欣然接受。
毕竟面对一心只想要逃离的十二生肖,她也有些厌倦了。
只是,那是属于十二生肖的救赎。
而她的铃奈呢,除去神的身份,除去草摩当家的身份,仅将她当做慊人的铃奈该怎么办呢?
身为神明,她需要守护十二生肖。
身为草摩当家,她需要守护草摩这个家族。
但如果只是慊人的话,她希望铃奈能快乐,希望能与紫吴相守。
这是她唯二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