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不会让你死(1 / 1)

肿胀的眼皮紧闭着,掩盖住了曾经清亮如星辰的双眼,只留下一片青灰。

干涸的黑血凝固在嘴角,顺着下巴蜿蜒而下,在衣襟上结成硬块,甚至有几滴血珠坠落在身旁的碎石上,在高温下迅速干涸,化作暗红色的斑点。

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沙粒,随着偶尔的微风轻轻颤动,更衬得这张毫无生气的小脸脆弱又凄惨。

阳光透过枯槐稀疏的枝桠洒落,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无法为这具冰冷的躯体带来一丝温度,反而将那些可怖的伤痕照得更加清晰。

洛愁鬓的眼前瞬间蒙上一层血色,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仿佛受伤的困兽在绝望嘶吼。

这声音撕裂了他干涸的喉管,带着无尽的悔恨与痛苦。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脚下的碎石飞溅而起,膝盖重重磕在尖锐的石块上,刺骨的疼痛顺着膝盖蔓延全身,鲜血瞬间浸透布料,顺着小腿汩汩流下,在滚烫的地面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可此刻的他早已感觉不到任何痛楚,满心满眼只有那个蜷缩在地上的孩子。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却在即将触碰离青殷的刹那猛地顿住,指尖悬在半空不住颤抖,仿佛在害怕这只是一场幻影,害怕一旦触碰,眼前的一切就会彻底消散。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滴落在少年染血的衣袍上,晕开点点水痕,与干涸的血迹交织在一起 。

“别怕,我在......我在......”

洛愁鬓的声音像是从破碎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哭腔的尾音像风中残烛般摇曳。

他颤抖的指尖悬在离青殷泛着青灰的皮肤上,距离那冰冷的肌肤不过半寸,却始终不敢落下。

少年的体温早已消散,比乱葬岗上被烈日炙烤的石块还要寒凉,颈动脉处再也没有往日鲜活的跳动,唯有干涸的血痂在惨白的皮肤上勾勒出狰狞纹路。

喉结艰难地滚动着,洛愁鬓深吸一口气,腥甜的腐臭味呛得他险些作呕。

他闭上眼睛,将所有悔恨与不甘都凝聚成颤抖的灵力。

掌心腾起幽蓝光芒,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荧光,如同寒夜中的鬼火。

当灵力触及少年扭曲的肢体时,骨骼复位的‘咔咔’声骤然响起,仿佛无数锁链在黑暗中崩断。

碎骨摩擦的刺耳声响混着少年破碎衣襟的窸窣声,在死寂的乱葬岗上回荡,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击在他心上,震得他耳膜生疼。

冷汗顺着他的脊背蜿蜒而下,浸透了早已残破的衣衫,在炙热的空气里瞬间蒸发成细密的盐粒。

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跳动,灵力的过度消耗让他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但他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硬生生维持着法术。

风卷着沙砾扑在脸上,迷了眼睛也浑然不觉,唯有颤抖的手腕固执地保持着施法的姿势,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将生命重新注入这具残破的躯体。

当离青殷扭曲的肢体终于在灵力震颤中恢复平整,洛愁鬓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躯。

他眼前一阵发黑,膝盖重重磕在尖锐的碎石上,剧烈的疼痛却无法驱散内心的空洞。

他颤抖着将少年抱进怀里,怀中的躯体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一副被抽走灵魂的空壳,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都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稍一用力就会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毒辣的日光里。

少年染血的衣袍蹭过他结痂的伤口,带来细密的刺痛,却远不及胸腔里翻涌的剧痛万分之一。

“是我没用......”

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砸在少年染血的额发上,晕开干涸的血渍。

洛愁鬓将脸埋进少年颈间,声音哽咽得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鼻音。

“若我能早到半个时辰......若我能再快些......”

记忆如决堤的潮水汹涌而来——那个躲在父亲身后的怯弱孩童,第一次见他时攥着玉佩,偷偷抬眼打量的模样。

去三界大比的夜里,少年偷偷塞给他桂花糕,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星光,还神秘兮兮地说。

“这是我藏了好久的”。

此刻,这些温暖的画面都化作淬了毒的利刃,在他心口剜出无数伤口。

洛愁鬓死死抱着怀中逐渐冰冷的躯体,指甲深深掐进少年后背,仿佛这样就能将即将消散的生命牢牢锁住。

他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少年冰冷的额头,泪水滴落在少年苍白的脸颊上,滑落进嘴角凝固的血痂里,似乎,这样子离青殷就会复活。

乱葬岗的热风卷起少年几缕发丝,拂过他满是泪痕的脸颊,带着令人绝望的凉意。

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胸腔里发出压抑的呜咽,混着远处乌鸦的嘶鸣,消散在这片充满死亡气息的土地上。

而怀中的离青殷,安静得如同沉睡,唯有身上斑驳的伤痕,诉说着最后的挣扎与痛苦。

烈日将乱葬岗的砂砾烤得发烫,每一粒石子都像是被投入火中的烙铁。

洛愁鬓忽然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怀中的聚魂灯突然传来灼烫的震颤,青铜灯身的饕餮纹诡异地扭曲起来,仿佛在无声嘶吼。

他踉跄着扶住身旁枯槐,干裂的掌心被粗糙的树皮割裂,旧伤迸裂渗出鲜血,却不及脑中炸开的念头令人心惊。

像寒鸯飞升前攥着他手腕,血沫混着气音说的‘不到绝境,不可动用’犹在耳畔。

颤抖的手指在沾满泥浆与血污的衣襟上反复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当那盏历经三朝战火、曾被数位帝王疯抢夺的至宝终于露出真容,古朴的青铜灯盏泛着冷冽光泽,灯身上缠绕的九条游龙栩栩如生,鳞片间凝着百年前镇压的恶鬼残魂,此刻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

“青殷......再等等......”

他的声音破碎得如同风中残叶,咬破指尖的刹那,精血如珠链般坠向灯芯,在空中划出暗红的弧线。

当滚烫的鲜血触及灯盏,青铜表面骤然浮现出幽蓝咒文,纹路间腾起丝丝缕缕的黑雾,仿佛沉睡的凶兽被强行唤醒。

洛愁鬓顾不上擦拭如注的冷汗,强撑着将灵力如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

丹田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经脉像是被滚烫的铁水灼烧,每注入一分灵力,就如同在活剐自己的筋骨。

豆大的汗珠顺着脖颈滚落,浸湿前襟,又在燥热的风里迅速蒸发,在衣料上留下层层白盐。

眼前的世界开始剧烈晃动,天旋地转间,他看见自己的灵力如璀璨银河倾泻而下,在毒辣的日光下泛着瑰丽的紫光,却在触及聚魂灯的刹那被尽数吞噬。

灯盏周围的空气扭曲变形,形成肉眼可见的旋涡,将乱葬岗的砂砾、腐叶统统卷入其中。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的瞬间,聚魂灯突然爆发出柔和却坚定的幽光,光芒中浮现出古老而神秘的镇魂咒文,在空中交织成细密的光网。

与此同时,离青殷心口飘出一缕若有若无的浅蓝魂魄,像是被风卷起的微弱萤火,又似即将消散的晨雾。

那缕魂魄上还萦绕着未散的血色,丝丝缕缕地牵扯着,仿佛少年遭受的苦难尚未完全消散。

在咒文的牵引下,魂魄缓缓没入灯盏,每靠近一分,洛愁鬓悬着的心便落下一分。

当最后一丝魂魄消失在灯盏中,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片刻松懈,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无力地瘫坐在地。

手中的聚魂灯还在微微发烫,散发着稳定的光芒,而怀中的离青殷,苍白的面容在幽光映照下,竟隐隐泛起一丝生机。

远处传来乌鸦的啼叫,却再也无法搅动他此刻翻涌的心潮,唯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如潮水般将他淹没,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滴落在聚魂灯古朴的纹路间。

“别怕,青殷。”

洛愁鬓将尚有余温的聚魂灯紧紧贴在心口,掌心的鲜血顺着青铜灯盏蜿蜒而下,在古朴的饕餮纹路上晕染出暗红的脉络,与灯身流转的幽光交织成诡谲的符咒。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石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生生剜出,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定会让你重归肉身,哪怕踏遍黄泉碧落,寻遍九幽十殿的每一处角落;哪怕散尽百年修为,让魂魄永镇忘川河畔,受尽蚀骨之刑......”

滚烫的泪珠砸在灯身古老的咒文上,瞬间蒸腾成袅袅白雾,仿佛要将这份以命相搏的誓言镌刻进天地法则。

乱葬岗的热风裹挟着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卷起少年染血的衣角,在他膝头轻轻拂动,像是最后的告别。

洛愁鬓颤抖着伸手,小心翼翼地将离青殷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少年冰凉的耳垂时,喉间泛起一阵腥甜,几乎要压不住翻涌的气血。

恍惚间,他的思绪飘回了多年前那个雪夜——怀中的孩童也是这般脆弱,却固执地把最后半块桂花糕塞进他手里,亮晶晶的眼睛映着漫天飞雪:“洛叔叔吃,吃了就不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