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并辔(1 / 1)

山河焰 正版木十八 1170 字 8小时前

“传令,取穆翊首级者,赏景州良田千顷。”

赫连羽策马立于高坡,看着瓮城内升起的狼烟在雨中扭曲消散。

春寒料峭,却冻不僵他嘴角的笑意。

“狗娘养的!”

穆翊吐出嘴里的断牙,锁子甲下的旧伤被铁浮屠的狼牙棒撕开。

他看见那个炫耀荷包的少年兵被马蹄踏进泥里,绣着并蒂莲的绸缎从破碎的胸膛飘出,像面血色战旗。

铁蹄踏碎最后一道鹿砦时,梁九思的弯刀劈进了战马面甲。

青铜碎片崩进他左眼,剧痛中却听见穆翊的狂笑:“老梁!黄泉路上比比谁砍的狗头多!”

“放火箭!”梁九思嘶吼的声音混着血腥味,城头守军将最后半罐火油倾泻而下。

春汛未退的护城河腾起青烟,融化的冰水却让火势比冬日弱了三分。

铁浮屠重甲上的饕餮纹在火光中扭曲,像极了赫连羽嘴角的冷笑。

“报!西瓮城破了!”

梁九思的弯刀应声劈断云梯钩爪,老将布满疤痕的后颈青筋暴起:“让伤兵营拆门板!用蒺藜枪堵缺口!”

赫连羽在三百步外的坡地勒马,看着亲卫捧上的南燕军报放声大笑。

青铜面甲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儒将风范此刻化作修罗:“乙弗巍竟扣着瑶光卫不发?传令!酉时三刻本王要坐在春申府衙喝明前茶!”

北燕的帅旗突然前压三丈,这是总攻的信号——北燕王终于要亲手碾碎春申城最后的气节。

最后一支铁浮屠方阵开始推进,两千斤重的具装马蹄踏碎遍地野花。

“举盾!”

梁九思的嘶吼淹没在铁蹄轰鸣中。

最前排的重骑兵突然亮出精钢钩镰,寒光过处,南军盾阵如麦浪般倾倒。

穆翊挥刀斩断钩镰铁索时,发现刃口已崩出三处缺口——这把陪他收复卫州七城的陌刀,终究要折在春申瓮城。

赫连羽在帅旗下眯起眼睛。

他看见守军把阵亡同袍垒成肉墙,腐尸的恶臭甚至飘到了北燕军阵。

春风吹动他玄甲领口的银狐裘,这位枭雄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初上战场时,也曾为同袍尸体堵缺口的场景心悸——如今他却能微笑着对亲卫道:“传令,先登者擢三级,赐羽丘宅邸。”

梁九思突然拽着他滚进箭垛死角,方才立足处已插满狼牙箭,尾羽上系着的北燕战书在春风中猎猎作响。

“要交代在这了”,穆翊吐出口中血沫,望着瓮城外黑潮般的敌军。

铁浮屠的第三波冲锋撞碎了瓮城最后防线。

赫连羽竟调来了攻城锤,包铁巨木撞击城门的闷响震得墙缝灰土如雨落。

就在城门轰然洞开的瞬间,赫连羽突然听见地脉深处传来震颤,那不是春雷,是万马奔腾引发的大地脉动。

那不是春雷,是比春雷更恐怖的马蹄声——地平线腾起的烟尘里,银色鹰旗刺破暮色,呼延崇的血色披风猎猎如焰。北奚骑兵的马刺在夕阳下闪着寒光,十二部鹰师的战马踏着奇特的韵律,竟将铁浮屠的重甲阵冲得七零八落。

“是鹰旗!”梁九思的弯刀哐当落地。

但见呼延崇一马当先,银甲红袍在夕阳下似流火,北奚十二部鹰师如利刃切入铁浮屠侧翼。

战马披挂的青铜挡马铃叮当作响,竟将北燕引以为傲的重骑兵冲得阵脚大乱。

“北奚鹰师!”铁浮屠阵中响起惊恐的吼叫。

这些曾踏碎西燕三十六座坚城的重骑兵,此刻竟在呼延崇特制的双弧马刀下成片倒地。

“北燕崽子们,爷爷来了!”呼延崇的呼喝穿透战场。

奚族骑兵瞬间变阵,丈八长槊收起的刹那,精铁打制的三棱刺从马鞍两侧弹出。

铁浮屠的重甲此刻成了催命符,跌落的骑士来不及爬起,就被后续战马踏成肉泥。

赫连羽眼睁睁看着最精锐的前锋营像麦子般成片倒下,玄甲重骑在泥泞中挣扎的模样,像极了当年被他碾碎的西燕禁军。

呼延崇的骑兵在冲锋中突然分成三股,中间纵队亮出挂满倒刺的拒马链,两侧骑兵则抛出带铁钩的套索——这是草原猎狼的战术,此刻却成了绞杀铁浮屠的催命符。

重甲战马被铁索绊倒时,背上的骑士就像龟壳翻倒的甲虫,被随后赶到的北奚弯刀手挨个掀开面甲补刀。

“北奚怎知铁浮屠罩门?”

话音未落,一支鸣镝擦着北燕王的冠缨掠过。

银甲将军已杀透重围,呼延崇的面甲上还挂着半片杏花:“草原的鹰,看得见四方风动!”

“卫王万年!”穆翊的陌刀突然爆发出最后气力,刀光过处,三具铁浮屠的青铜面甲应声而裂。

梁九思双眼充血,弯刀专挑重甲接缝处下刃,血泉喷溅在墙缝新开的野花上,竟比春日的杜鹃还要艳丽。

呼延崇银盔下的独目锁定赫连羽大纛,手中丈二马槊挑飞挡路的玄甲卫。

当他与北燕王视线相撞的刹那,春雷恰好劈开两人之间的血雨。

赫连羽放声大笑,手中令旗划出撤退弧线——这是枭雄对猛将的致意。

春申城墙突然爆发出震天欢呼。

穆翊的陌刀劈开最后一名铁浮屠的肩甲时,看到梁九思正用染血的绷带捆扎断矛——老将身后,幸存的守军竟用尸体垒成了新的屏障,缝隙里探出的野蔷薇沾着脑浆,开得愈发娇艳。

残阳如血时,穆翊瘫坐在尸堆上,看着呼延崇的红披风扫过满地断戟。

“擅自调兵,不怕王妃军法处置?”梁九思用断箭挑开染血的帅旗,声音比春寒更冷。

呼延崇解下酒囊抛过去,塞北烈酒混着血腥气冲入鼻腔:“监国公主说了,北奚和卫晋是一家,必要的时候,便宜行事。”

信鸽振翅掠过正在打扫的战场,羽翼扫过一株从尸体指缝钻出的蒲公英。

数百里外的官道上,乙弗循勒马回望。

哥舒衔月并骑而来,手中玉璧沾染着方才斩杀的探子血迹:“在看什么?”

“在看与我并肩作战的王妃”,卫王剑指北方,残阳将她玄甲染成血色,“羽丘,快到了……”

王妃轻笑扬鞭,三千景州精骑踏碎满地野花,朝着赫连羽退却的方向席卷而去。

在她们身后,新抽芽的柳枝正在风中舒展,像是阵亡将士未能写完的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