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江枫(1 / 1)

山河焰 正版木十八 965 字 9小时前

深秋的元江渡口,寒雾裹着枫叶在江面打转。

郭桓扶着旗舰“伏波号”的青铜撞角,明光铠映着熹微,肩甲上的螭纹在晨曦中泛着血光。江风掠过他束发的赤缨,将腰间螭纹剑鞘撞在舷板,发出金戈相击般的清鸣。

“当年太学论政,明毅也是这般按剑立于廊下。”

崔蘅的声音从舷梯传来,紫袍玉带裹着单薄身躯,官靴踏过甲板时带起细碎霜粒。他望着学生铠甲下的绛红襕袍,恍惚又见那个在国子监怒斥主和派的青衫书生。

郭桓没有回头,千里镜的铜箍在掌心烙出红痕:“相国请看,北燕艨艟列的是九宫阵。”

镜筒里,玄甲战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船头玄狼旗卷着江风,郭桓沉着的声音从千里镜下传来:“云非若真如传闻般善用奇兵,岂会布这等死阵?”

崔蘅的鹤氅被江风掀起,露出内里褪色的紫袍。

老丞相望着桅杆上盘旋的鱼鹰,忽然开口:“咸安七年,云非率五百轻骑破潼关”,他消瘦的手指把玩着暗沉的玉扳指,“那日江雾也这般浓。”

郭桓猛地转身,剑穗上的獬豸玉坠撞在崔蘅腕间:“相国如今只会念旧?”他年轻的面庞被江风吹得发红,像极了当年朝堂辩论的狂生,“北燕水师不过百艘破船,何惧……”

“你可见过被云非屠城的模样?”崔蘅突然打断他,苍老的声音刺破晨雾,“羽丘的井水里漂着婴孩襁褓,城头女墙嵌满人牙——那都是你口中‘破船’造就的业障。”

郭桓转动千里镜的铜钮,镜筒里忽见北岸战船分开水路。一叶轻舟破浪而出,船头白袍将领青铜面具覆面,獠牙状的纹饰在暮色中森然可怖。

“学生只知,十年前沅川城破,相国带着陛下乘画舫南逃时,江面浮尸堵塞航道三日”,他指尖摩挲着剑柄螭纹,甲片刮过鎏金吞口发出刺耳锐响。

江风骤紧,吹散崔蘅鬓角霜发。

老丞相望着江心盘旋的孤雁,想起月前御前廷议,年轻廷尉指着舆图怒吼“十年生聚犹不能战,要等到胡马饮尽江南水么”的模样,与此刻甲胄生辉的将军身影渐渐重合。

“报!北燕战船散作雁翎阵!”了望塔传来嘶吼。郭桓按剑的手背青筋暴起,他分明看见那白袍人立在船头,面具下露出的一截脖颈竟比江枫更艳。

“报!”斥候湿透的战靴在甲板拖出水痕,“北奚公主亲率鹰师,已过白狼河!”

崔蘅回身追问:“卫王可还……”

“卫王未曾露面。”

郭桓闻言放声大笑:“老师当年力主和亲,如今看来倒是妙棋!只是不知这姻缘线,拴不拴得住草原的苍鹰?”

老丞相避过郭桓目光,进贤冠的垂珠撞出碎玉声:“和亲为长远计,不为一时安危。”

“何为长远?何为一时?”廷尉收起千里镜,往日廷上雄辩的性子又起,“就像今日北燕大兵压境,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不是像剑南王那样被逼着造反,就是像卫王那样,躲在草原的毡帐之中软玉温香,到头来,还不是我大燕君臣自己吞这苦果!”

江雾忽被朝阳刺破,三百北燕战船显出身形。

江面忽起号角,北燕战船升起血色狼旗。

郭桓极目望去——那白袍将军竟在百丈外张弓搭箭,箭簇燃着幽蓝火焰。他下意识将崔蘅推向桅杆,却见火箭擦着帽缨掠过,正中后方楼船的风帆。

“传令!艨艟列锋矢阵!”郭桓的嘶吼混在战鼓声中。

话音未落,北燕战船突然向两侧分开。

江雾中赫然现出二十艘艨艟巨舰,船身以铁索相连,甲板堆满浸透火油的柴草。

云非的白袍在晨光中泛着尸布般的惨白,青铜面具下传出鹰笛般的号令。

崔蘅方才和黯淡的目光霎时尖利:“是铁索横江阵!”他枯槁的手抓住郭桓腕甲,“快收……”

“放火船!”郭桓的怒吼惊起江鸥,传令兵手中红旗尚未挥动,北岸突然响起震天鼓声。云非的白袍掠过船桅,竟亲自挽弓射断南军纛旗!

“床弩准备!”郭桓拔剑出鞘,剑锋映出眼底血色,“瞄准铁索节点!”他余光瞥见崔蘅在翻涌江风中踉跄,却故意提高声音,“相国当年若肯死守沅川,何至今日在此颠簸?”

江面忽起旋风,火船刚离岸便打横漂移。

云非的白袍在烈焰中时隐时现,青铜面具映着南军慌乱的身影。崔蘅望着对岸渐成合围之势的北燕舰队,突然夺过鼓槌。

“竖拍竿!”老丞相佝偻的脊背挺得笔直,“传令左右翼换钩镰箭——专射铁索连接处!”

话被突然掀起的浪涛打断。

江心漩涡中竟浮出数十艘龟甲船,玄铁撞角撕开南燕战船腹板。

郭桓睚眦欲裂,他终于看清那白袍将军面具下的双眼——竟是重瞳。

“云非!”崔蘅的惊呼消散在风里。

老相国官帽坠江的瞬间,郭桓的臂张弩已射出三支透甲箭。箭矢穿透白袍人的虚影钉在桅杆时,江面忽起浓雾,北燕战船化作鬼影幢幢。

郭桓却大笑起来,剑指江心:“传令!放出铁锁横江!”转头对崔蘅挑眉,“学生今日便教恩师看看,何为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