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打劫(1 / 1)

图剌城的雪夜总带着狼嚎般的风声。哥舒衔月解下缀满红珊瑚的银狐大氅时,金帐外的青铜铃铎突然发出急促的脆响。她望着案前未干的墨迹——那是写给乙弗循的密信,此刻正被闯入的寒风掀起一角。

“南燕使者求见监国公主!”

身旁穆翊的佩刀已出鞘,却在看清来人捧着的鎏金木匣时生生顿住,确是许久不见南国人物了。哥舒衔月嗅到了檀香混着铁锈的味道,那是凌州崔氏特有的松烟墨香,裹挟着丹书铁券经年不散的铜腥。

“丞相手书,天子敕令。”

使者将木匣重重砸在狼皮地毯上,鎏金锁扣应声弹开,“春申五州换一个乙弗循,公主当知轻重。”

帐内忽明忽暗的牛油灯将崔蘅的字迹照得斑驳,哥舒衔月指尖抚过“卫晋七州”四字时,竟触到些微潮湿。

北奚监国公主殿下尊鉴:昔年贵国先王与大燕高宗明皇帝会猎云中,盟誓犹在耳畔。今有宗室女乙弗循,负和亲之托,恃宠而骄,僭越犯上,私调邺州死士,擅启边衅,致使江淮百姓重陷战火,假勤王之名行割据之实。卫晋七州本大燕故土,岂容宗室操戈?陛下宽仁,念郡主年少失怙,复念北奚戍边之劳,特赐春申五州为公主汤沐邑。望执此逆臣归于沅川,共扶大燕正统,则大燕与北奚百年之好,当如阴山磐石……

青铜符节坠地声响打断阅读,乙弗巍的朱批力透纸背,在“押解回朝”四字处晕开狰狞墨团:

诏曰:北奚监国公主哥舒氏,柔嘉维则,淑慎持躬。今有逆臣乙弗循僭越犯上,着即褫夺封号,押解回朝。春申五州赐尔永镇,望恪守臣节,勿负朕恩。钦此。

帐外风雪骤急,十二部首领的佩刀在暗处发出细碎碰撞声,她分明看见右贤王的独眼在阴影里闪着精光。

“公主三思!”左谷蠡王踏前半步,腰间金狼符牌撞在案几,“春申要冲可养十万铁骑,那燕女终究是……”

“终究是什么?”哥舒衔月霍然抬眼,发间步摇晃动的刹那,敕书已投入熊熊炉火,“是带领我北奚将士驰骋中原、建功立业的志士?还是在北燕箭雨中誓死守护北奚鹰旗的袍泽?”

她踩过化为灰烬的“永镇”,青铜符节重重拍在使者面前,“回去告诉你们的陛下,北奚人要的,自己会取。”

使者拂袖而去时,帐外十二部贵族的马蹄声在雪原上踏出杂乱印记。哥舒衔月摩挲着乙弗循送来的战报,雪水与血水的交融里,似还带着那人的温度。

“穆翊”,她将半枚青铜鹰符系上白隼脚环,“点齐近卫,即刻开拔景州。”

穆翊终于从过去一个时辰的震撼与神思颠簸中晃过神来,目色坚决地看向哥舒衔月,“末将领命!”

此刻的羽丘皇宫,赫连羽正用剑尖拨弄着炭火。暗探带来的密信在火焰中蜷曲成灰,他望着“十二部异动”的字样化作青烟,忽然将佩剑插入舆图上的图剌城。

“告诉右贤王,他要的陇右盐道,孤给了。”

剑柄赤玉映红他鬓角霜雪,恍惚又是三十年前那个命如草芥的北境兵痞,“至于那位监国公主……”他碾碎香炉中最后一点龙涎香,“且看她能不能飞出这片雪原。”

千里之外的沅川皇宫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北奚蛮女,竟如此不识抬举!她莫非真以为朕拿她没办法?”

乙弗巍盯着使者的回奏,指尖深深掐入孔雀蓝地毯——那上面还留着月前掀翻香炉的焦痕。

“传旨邺州”,他抓起崔蘅呈上的虎符,却在老丞相悲悯的注视中颓然松手,“不……去请国相……”

可,国相不就在眼前么?

“陛下,眼下之计,还需从长计议。”

更漏声里,年轻的帝王又蜷缩成宣帝恐怖阴影下的那个少年。崔蘅拾起滚落案角的丹书铁券,忽然发现鎏金纹路间竟有细微裂痕——像是被某种利器生生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