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的暑气还未散尽,巷口的路灯却在凌晨一点钟准时熄灭。王某家的冰柜压缩机发出最后一声嗡鸣,他蹲下身锁烟柜时,后颈的汗珠顺着脊梁骨滑进衣领——这是他今晚第五次往返于摊位和胡同,二十三岁的身体在连续十小时的劳作后发出抗议,膝盖磕在水泥地上泛起钝痛。
网吧的蓝光从三十米外的转角漏出来,映得他腰间的牛皮腰包泛着陈旧的光泽。三枚铜钥匙在腰带上叮当作响,他伸手摸向裤兜,想掏出手机给女友发消息,指尖却突然触到一片湿润。低头时,温热的液体正从腹部蜿蜒而下,在浅蓝色短裤上晕开深色的花。
“救命……”他踉跄着撞向网吧铁门,掌心按在玻璃上留下血手印。网管小陈从收银台后探出头,看见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像片被揉皱的纸,慢慢滑落在摩托车旁。电话听筒里传来110的忙音,他握着手机的手不住颤抖,直到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才惊觉自己的白t恤已被冷汗浸透。
李建国警官的皮鞋踩过满地烟蒂,手电筒光束在尸体上停留三秒:死者呈倚坐姿势,背靠摩托车油箱,右腿不自然地扭曲,牛仔裤大腿处有两道平行裂口,血迹已开始凝结成暗褐色。腰包拉链半开,露出零散的硬币和皱巴巴的卷烟发票,却没有百元大钞——这与现场遗留的20元纸币形成诡异对比。
“老张,测一下血迹喷溅角度。”李建国蹲下身,指尖捏住那张浸满血渍的纸币,编号“Zq”在手电光下若隐若现。纸币边缘的毛边显示它刚流通不久,却被刻意揉皱,仿佛曾被人反复攥紧。冰柜侧面的血迹呈扇形扩散,最高点距地面92厘米,“死者中刀时应该是半蹲状态,凶手从侧后方袭击。”
法医张建军掀开死者衣角,三道伤口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会阴处创口呈椭圆形,边缘有撕裂伤;背部斜刺伤口深达3厘米,肌肉组织外翻;最致命的大腿贯通伤贯穿股动脉,出口处皮肤翻卷如花瓣,“双刃匕首,刃长12到15厘米,第三刀角度很怪,凶手可能是蹲着发力。”他戴上手套按压伤口周围,“生活反应不明显,会阴伤可能是死后补刀。”
监控录像在派出所的电脑里反复播放。1:40分,死者推着冰柜拐进小巷,身影在拐角处消失前,曾回头望了眼巷口。1:42分,两个模糊的黑影从巷尾阴影里窜出,其中一人抬手时,金属反光在夜视镜头里闪过。李建国定格画面,发现两人逃离方向正是死者女友张某萌聚餐的“红星大排档”,直线距离不超过两百米。
“查周边监控,重点找穿深色衣服的骑摩托人员。”李建国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目光落在现场平面图上:烟柜位于冰柜东侧,打开的柜门里露出半条红塔山,柜台上有新鲜的硬币划痕——死者遇害前可能在交易。那枚20元纸币被单独放在烟柜边缘,未与其他零钱混杂,“像是凶手故意留下的。”
凌晨三点,暴雨突至。郭某和周某的出租屋飘出劣质蚊香的气味,木门被踹开时,周某正往蛇皮袋里塞衣物,床底的帆布包滚出一把带鞘匕首。“警察!别动!”刑警小吴按住挣扎的郭某,手电筒照见墙上的欠账单:“今欠王某家烟款叁仟元整——郭某 2014.5.10”。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周某盯着桌上的匕首,喉结滚动:“那、那刀是在巷口捡的,我们真没杀人!”他鼻尖沁出冷汗,视线不住飘向单向玻璃,“我们就是想去网吧打游戏,看到门口有人倒在血泊里,怕惹麻烦才跑的……”
李建国翻开法医报告,指尖划过“刀柄直径3.2厘米,与背部伤口受力面不符”的结论。窗外的雨声渐歇,他忽然想起便利店老板的证词:死者每晚收摊前都会清点硬币,腰包内从无大额纸币——而现场那张20元,连编号都是全新的。
重新回到案发现场时,晨雾正笼罩着巷口的槐树。李建国蹲在冰柜前,模拟凶手袭击的角度:若死者当时正在给顾客拿烟,凶手需贴近至半米内才能动手。烟柜最下层的抽屉微微敞开,露出半盒安全套——这与张某萌所说的“男友只卖烟酒”不符。
手机震动,技术组发来消息:20元纸币上提取到三组模糊指纹,其中一组属于前科人员谢昌宏,但此人案发时正在二十公里外的赌村。李建国望着监控里那两个转身逃离的黑影,忽然注意到其中一人抬腿时,裤脚闪过一抹荧光绿——那是夜市摊贩常用的反光条。
“李队,找到目击者了!”小吴气喘吁吁跑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巾,“网吧里有个通宵玩家看见凶手了,说其中一人左手上有纹身,像朵梅花……”
晨风吹过巷口,那张浸血的20元纸币在物证袋里发出轻响。李建国望着远处渐渐散去的雾气,突然想起法医说的那句话:“大腿贯通伤的着力点在外侧,凶手很可能是左撇子。”而郭某,这个在审讯时一直用右手擦汗的男人,刚才签字时,用的却是左手。
雨又下了起来,细密的水珠砸在冰柜玻璃上,映出李建国紧锁的眉头。他掏出笔记本,在“20元纸币”条目下画了个醒目的问号,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远处传来救护车离去的鸣笛——那是最后确认死者身份的声音。
夜市的早市即将开始,卖豆浆的老伯推着车经过巷口,看见穿制服的警察蹲在地上,手电筒光束反复扫过地面。他不知道,这个凌晨发生的血案,会因为一枚带血的20元纸币,牵扯出隐藏在夜市阴影里的毒雾迷踪,更不知道,那个蹲在冰柜前的警察,此刻正盯着地面上若隐若现的血脚印,突然想起死者腰间那三把铜钥匙——其中一把,能打开烟柜最底层那个藏着秘密的抽屉。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李建国站起身,活动着蹲得发麻的双腿。他望向巷口的监控摄像头,镜头正对着烟柜的位置,却在死者倒下的角度形成盲区。凶手熟知地形,选择在死者搬运重物时动手,甚至算准了收摊时间——这绝不是临时起意的抢劫。
“把郭某和周某的鞋底血迹送去化验。”李建国掏出手机,给技术组发去消息,“重点比对现场血脚印的纹路,还有,查一下他们最近是否接触过谢昌宏。”他望着审讯室方向,想起周某在提到“梅花”时不自然的眨眼——那是谢昌宏的外号,也是便利店老板说过的,死者最近频繁争吵的对象。
雨停了,巷口的积水里倒映着晃动的警灯。李建国低头看着掌心的纸币照片,编号“Zq”像个神秘的密码,串联起死者的最后时刻。他忽然意识到,这张看似普通的20元,或许正是凶手留下的“名片”,而解开密码的钥匙,就藏在夜市的某个角落,等着被发现。
法医车驶离现场时,李建国再次蹲下身子,用放大镜观察冰柜边缘的血迹。45度的喷溅角度,半蹲的姿势,还有那把不知所踪的双刃匕首——凶手的每一个动作都经过计算,却在最后时刻露出破绽:当死者挣扎着跑向网吧时,凶手慌乱中留下的纸笔,正带着他的指纹,在血迹中慢慢凝固。
凌晨五点,派出所的会议室亮起灯光。李建国把监控截图贴在白板上,用红笔圈出那道转瞬即逝的金属反光。旁边是郭某和周某的档案:盗窃前科、吸毒史、拖欠死者烟款——这些都让他们成为完美的嫌疑人,却在物证面前不堪一击。
“或许我们一开始就错了。”李建国敲了敲白板上的纸币照片,“凶手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别的东西。20元纸币是诱饵,用来制造买烟的假象,真正的目标,是死者正在交易的毒品。”他想起技术组在烟柜夹层发现的锡箔纸,想起张某萌欲言又止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普通的烟摊老板,可能还有另一个身份。
窗外,夜市的摊贩开始支起帐篷。李建国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着白板上逐渐清晰的时间线:00:23死者给张某萌发消息,00:38谢昌宏进入赌村,1:40死者开始收摊,1:42凶手袭击——中间的空白,正是凶手等待的时机。
“通知全队,”李建国抓起警帽,“重点排查与谢昌宏有关的人员,尤其是左撇子,还有,把那张20元纸币的编号发给全市银行,查一下流通记录。”他走向门口,又回头补了一句,“顺便查一下死者最近的通话记录,特别是凌晨零点到一点之间的号码。”
当他推开派出所的门时,清晨的阳光正照在巷口的槐树上。昨夜的血迹已被冲刷干净,只有地上的粉笔线,还在诉说着这里发生的悲剧。李建国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和血腥的混合气味——这是他熟悉的味道,也是他决心驱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