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宣恩县荒山焚尸案1(1 / 1)

第一章

2016年2月7日,除夕。

宣恩县高罗镇的晨雾还未散尽,张大爷就裹着棉袄出了门。竹篮里装着纸钱、香烛和供品,竹篾边缘磨得发亮,那是他几十年来祭祖的老伙计。山路覆着薄霜,鞋底踩上去沙沙作响,远处偶尔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却衬得荒山愈发寂静。

张大爷喘着粗气爬到半山腰,松枝在风中簌簌作响。他习惯走这条捷径下山——说是路,不过是条被灌木遮掩的土坡,往年祭祖后他都会抄近道回家,省些脚力。今年的枯草格外茂密,黄褐色的茎秆间夹杂着未化的残雪,他弓着背拨开带刺的藤蔓,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得一个趔趄。

竹篮摔在地上,供品滚进草丛。张大爷骂骂咧咧地扶着树桩站稳,低头一看,瞳孔猛地收缩——枯叶堆里,半枚焦黑的头骨正对着他,眼窝处黑洞洞的,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他后退两步,草鞋踩在一块圆柱形物体上,那东西咔嚓碎裂,露出半截泛着金属光泽的环。张大爷胃里一阵翻涌,这才注意到周围的异常:直径丈许的范围内,草木皆成灰烬,灰烬边缘有暗褐色的油状痕迹,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

“死人了!”他的喊声惊飞了树上的乌鸦,颤抖着摸出裤兜里的老年机,按键时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半小时后,警笛声打破了山村的宁静。

县刑警队队长陈江踩着勘察靴跨过警戒线,鞋底碾过一片脆响的灰烬。法医老王蹲在焦尸旁,镊子夹着一块碎骨,眉头拧成疙瘩:“烧死的,但死前可能已经失去意识。”他指了指头骨附近的脊柱骨,“焚烧时体位未变,没有挣扎痕迹。”

陈江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指拨弄灰烬中的异物:“这是什么?鞋子?”那是只变形的皮鞋,鞋面蜷曲如枯槁的树叶,鞋底的纹路却依稀可辨。

“还有这个。”老王用物证袋装好金属环,“不锈钢材质,表面有磨损,应该是节育环,放置时间不超过半年。”

陈江挑眉:“育龄女性,30到40岁,死亡时间……”

“根据骨骼钙化程度和周围植物生长情况,”老王推了推眼镜,“初步判断在两到三个月前,也就是2015年12月左右。”

一名警员举着记录本走来:“附近村落排查过了,没有女性失踪报告。不过……”他翻到某一页,“村民李建国说,去年12月初他来上坟,看见山上冒黑烟,味道刺鼻,当时以为是哪家烧祭品,没在意。”

陈江站起身,环顾四周。荒山名为鹰嘴崖,因形似鹰嘴得名,平时少有人来,只有清明和除夕偶尔有祭祖的村民。他望着远处的灌木丛,突然问道:“第一现场真的是这里?”

老王明白他的疑虑:若真是自杀焚身,死者生前必有挣扎,可现场灰烬平整,连周边灌木都未被引燃,更像是凶手杀人后移尸焚化。但尸体焚烧程度如此彻底,凶手究竟用了多少助燃剂?

“把灰烬送去化验,看看有没有汽油成分。”陈江扯下手套,“通知技术科,采集所有可疑物证,包括那枚节育环。另外,扩大排查范围,查全县近半年内放置节育环的女性记录。”

暮色四合时,张大爷坐在堂屋八仙桌前,捧着搪瓷缸的手仍在发抖。儿媳妇在灶台前煮饺子,孙子趴在窗台上看烟花,可他眼前始终晃动着那枚焦黑的头骨。

“爹,吃饺子。”儿子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推过来,“警察说没事了,您别后怕。”

张大爷刚咬了口饺子,就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竟是下午那位陈队长,身后跟着个年轻警员,手里抱着个文件夹。

“张大爷,打扰您吃年夜饭了。”陈江递来一支烟,被摆手拒绝后,自己叼在嘴上点燃,“想再跟您确认下发现尸体的细节。您说当时被藤蔓绊倒,具体是在哪片区域?”

张大爷放下筷子,用筷子尖在桌上比划:“就那边,鹰嘴崖半山腰,有棵歪脖子松树,旁边有丛带刺的野蔷薇。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我摔倒是因为踩到个东西,像是塑料瓶,踩碎了,里面还有股怪味,像是汽油。”

陈江和警员对视一眼,后者迅速在本子上记录。

“那金属环……”张大爷咽了口唾沫,“是女人用的那种……”

“节育环。”陈江点点头,“我们正在查。大爷,您在村里有没有听说过谁家女人最近不见了?不管是打工还是走亲戚,只要超过三个月没露面的,都算。”

张大爷眯着眼回忆:“隔壁村老李家闺女去深圳打工了,不过才走一个月;前街王寡妇倒是半年没见人影,可她五十多了,早绝经了……”他突然一拍大腿,“对了!去年秋天,有个外地女人在镇上租过房子,说是来打工的,后来听说跟个男人跑了,也不知道算不算?”

“外地女人?”陈江立刻来了精神,“多大年纪?长什么样?”

“三十七八岁吧,瘦高个,长头发,脸上有颗痣。”张大爷努力回想,“说是姓周,开了个小美容店,后来关门了,也没人知道她去哪了。”

警员记录下信息,陈江道谢后起身告辞。走到院门口时,张大爷突然叫住他:“陈队长,那女人……是不是死得很惨?”

陈江顿了顿,转身时语气沉重:“我们会查清楚的。您晚上关好门,有情况随时联系我们。”

除夕夜的月亮爬上山顶时,县公安局dNA实验室里,技术员小周盯着电脑屏幕,眉头越皱越紧。她拨通陈江的电话:“队长,尸骨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库里没有匹配记录。不过……”她犹豫了一下,“灰烬里提取的汽油成分分析出来了,是93号汽油,常见类型,但结合现场油浸痕迹的范围,凶手至少用了5升以上。”

陈江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窗外零星的烟花,脑海中浮现出张大爷描述的那片灰烬。5升汽油足以将一具尸体烧成白骨,凶手显然有备而来,可为什么会留下节育环和鞋子?是疏忽,还是故意误导?

手机突然震动,是妻子发来的微信:“年夜饭给你留着,少抽烟,早点回来。”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想起临出门前女儿抱着他大腿哭着说“爸爸别走”,心中一阵愧疚。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老王抱着文件夹走进来:“又有新发现。那枚节育环的型号比较特殊,是近几年才推广的防过敏材质,全县只有县医院和乡镇几个大诊所才有。”

“明天去查记录。”陈江掐灭烟头,“另外,联系周边县市警方,协查2015年12月前后失踪的育龄女性,重点查有婚外情、赌博等社会关系复杂的对象。”

老王离开后,办公室陷入寂静。陈江翻开笔记本,在“无名女尸”一栏写下:性别女,年龄30-40岁,死亡时间2015年12月,死因机械性损伤或中毒(待查),死亡地点可能非第一现场,凶手熟悉本地地形,具备反侦察意识,动机可能涉及情感纠纷或经济矛盾。

窗外,新年的钟声敲响,陈江揉了揉发酸的眉心,拿起外套走向停车场。他知道,这个案子就像一团乱麻,而那枚节育环,或许就是解开乱麻的第一个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