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戊辰九月(1 / 1)

莲剑凡尘 孟若云 2264 字 8小时前

虚空乱流劲风扑面,来势汹汹,两人眼也不敢睁,约莫数十息后,身形一顿,已踩落地面。

李书尘与南宫真迫不及待睁开双眼,见朗朗青天下,涛声拍岸,脚底略有些松软,低头一看,却是踩在江边沙滩上。彼此对视一眼,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快意。

江边凉风习习,四野空阔无人,极目远眺,江面如海,极为宽广,对岸数里之外,隐约可见市镇。

李书尘心情大好,刚才见莫先生步法神异,感觉对八步登云有了新的理解,心里痒痒的,振臂一呼,先天真气流转,浑身充满了力量。对着南宫真笑道:“真儿,我心有所感,八步登云步法运用越发灵巧,看我如何踏浪江上,凌波微步,飞跃天堑。”

说罢身形一晃,步法一起,一道白光疾向江中飞去,双足不停点击水面。昔日,与白龙王水上对战时,李书尘全力运转,灵力耗费极巨,即便如此,也只能勉强立在水面,甚至稍有不慎,便双足浸湿。这一回,他好像闲庭信步,似乎毫不费力,整个人飘在水面上,甚至有时驻足停步,身形也不下坠,对于水波之力和足底支撑力,已经找到了平衡,浑身灵力运用妙到巅峰。

南宫真在江边拍手叫好,李书尘越发振奋,像一只大水鸟在江面飞来飞去,偶尔点几下水面,甚至停顿几息,身形轻盈。莫先生的步法太过于精妙,自己不能全数领悟,但是动作机理与八步登云几乎一模一样,自己依葫芦画瓢,也令步法有了质的飞升。心情舒畅,不由得意扬扬:“真儿,我这就来接你过江,带你一起体验这江上浮沉随浪的感觉。”

嗖的一声,一道身影飞到江面上空,似飞花飘絮,空中南宫真的娇笑传来:“傻大哥,我已经能御空飞行了,要不,我带你升上空中,领略江面胜景?”

李书尘哑口无言,这才记起,修炼了《回梦心经》的南宫真,已是化神强者了。身形呆立在水面,哭笑不得。

忽然,一道狂风卷过,天空瞬间漆黑如墨。南宫真所在天顶之处,一道银白色云朵出现,整个天幕黑咕隆咚,仅有这一片银白色光源照亮。

两人心中紧张,李书尘望着那银白云层处,已有一丝丝雷光散逸,张大了嘴巴:“雷劫?”

南宫真脸色煞白,运起心法,双臂一展,便要飞出劫云范围,然而此刻,雷劫已成,岂容她逃遁,一道如龙雷电抢先一步,咔啦一声,已似刀光劈下。南官真使出“黄天化龙”,身形矫健,虽然闪过,已被雷光波及,仅一下,便披头散发,覆面红纱也被劈散。

此刻江面封禁,雷光牢狱已成,牢牢锁定南宫真,李书尘未提前跑出,也被困于其中,如大树般粗壮的一股股雷电接连劈下,声势震天,比之前巨蛟渡劫声势还大。

江水翻涌,李书尘幸而步法有极大提升,否则在如此起伏不定的波浪上,早已控制不住身形,被劈成灰烬了。

李书尘衍妙圣法指引,八步登云飘逸,“化身真身”二重护体气劲全开,一道白光在闪电间隙穿来穿去。虽然此刻还不足以致命,但久之必然要力竭而亡。

南宫真花容失色,衣衫褴褛,修为尽出,天空中接连凝聚三枚人皇印,都被雷光劈散,在闪电刀光中来回游走,披头散发,苦苦支撑。

数十息后,闪电越来越密,李书尘衍妙圣法和八步登云都用到了极致,仍然险之又险,几次都差点被雷劈中,如此巨大的闪电,一击便能灭了自己。而空中南宫真底牌尽出,纳戒中接连飞出无数件护身灵宝,有头冠,有蒲扇,有镜子,有衣裙……

灵光四射,极是好看,但往往灵光一闪,抵住雷电,可一息后便化成焦炭,落入江中,没有一件灵宝能抵住漫天神雷,南宫真苦不堪言,几乎油尽灯枯。

嗖嗖嗖嗖嗖——一阵破空声袭来,上百张灵符被人揉成一团,施展灵力包裹,一把全数扔进了雷劫中,一下覆盖了李书尘的周身。耳边传来大吼声:“李书尘,快逃!”

李书尘一个激灵,八步登云爆射,轰隆隆,无数股雷电急闪,都被这上百符篆挡住,一道闪电也劈不下来。仅仅一眨眼的工夫,李书尘已逃出雷劫范围,踏水波疾冲,上了岸边沙滩。

江边一邋遢老者,口中念念有词,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向江中雷狱,背上一只书箱,带着篷布,如同竹笈,内里无数符篆还在不停飞向雷劫中,见李书尘登岸,叫了声:“收!”灵符停止投放,收回书箱内。

李书尘停步,来不及叙旧:“葛环师兄,快请出手,救救我挚友。”

葛环长舒一口气,破口大骂:“这等雷劫,强得骇人,别说我才刚晋入元婴,就算我是化神修士,都不敢招惹,你怎么会闯入这老妪的雷劫中,若非你步法神异,恐怕一瞬间便成了灰烬。”

李书尘心中焦虑,不去计较葛环语气,只追问道:“葛师兄,能否再多洒符篆,替她抵挡天雷?”

葛环一听,七窍生烟:“能救出你来,已经算是高运了,我及时收手,好在天雷没有借势蔓延,若再晚一步,连我都要深陷其中,你独自生还,偏偏还不知足。”

李书尘见南宫真在雷电间穿梭,浑身衣衫支离破碎,似乎下一刻便要香消玉殒,目眦欲裂,气血上涌。八步登云一起,又向江中冲去。

葛环目瞪口呆,稍一顿,发出一声怒吼:“你疯了!”

雷劫天狱逃出困难,进去倒容易。说时迟,那时快,李书尘闷着头,一下又冲到了雷狱之中。

无数雷电如同巨树般粗壮,劈头盖脸打来。葛环狂吸一口气,终是不忍心,双手剑指齐出,背上书箱整个掀开,无数符篆汇聚成两条长龙,疾向李书尘头顶卷去。

雷劫威势更猛,南宫真已奄奄一息,化神境界修为在天地之威下,依旧不堪一击。见李书尘再度进入雷霆之中,幸亏葛环发出两条符篆长龙护身,否则一下便化作飞灰,泪花萤萤。想不到初脱大难,又遇雷劫,命运多舛,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出。

这股鲜血洒落,恰好落在两条符篆长龙上。无数符纸瞬间异变,放射出万丈光芒,如同两条金色巨龙,昂首向天,发出咆哮,脱离了葛环的掌控,直挺挺向天空雷劫来源攻去。

天空雷劫似乎惊恐万分,无数雷光不要命似地倾泻,简直成了雷海,每一处都被雷光笼罩,劈在金龙身上,发出牙酸的吱吱声,声动四野,江边葛环脸上也惊得毫无血色,双目圆睁,一动也不动。

符龙遨游雷海,惊天动地,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一盏茶时间,两条符篆长龙逐渐磨灭,化为灰烬消失,而空中雷池似乎也耗尽能量,慢慢的雷声隐、闪电消,逐渐消失不见,重新再现朗朗青空。

江边葛环张开大口:“那口精血什么能量,竟然使符纸异变,化为活物,与天劫对抗?”

此时,空中南宫真浑身金光闪现,天空垂下一道金色光柱,将他团团围住,整个人沉浸其中,身上气势不断壮大。

李书尘心中大定,移步岸边。葛环心有余悸,撇嘴道:“小子,你自己不想活也就罢了,差点带上我,这老太婆什么来头,一口血有这么大威力,连天劫都要被逼退,这么强的化神劫,喷口血就过了?”

李书尘笑道:“多谢葛师兄援手,这天劫便过了吗?怎么还悬在半空,那道光柱又是什么?”

葛环哼哼道:“天劫抹灭修士,然而若能闯过,倒也不吝啬,给修士的好处也不少,此刻正沐浴‘天光’之中,享受脱胎换骨的快乐呢,时间越久,好处越多。”

天光越来越弱,小半柱香后,终于彻底消散。南宫真早从纳戒中取出一件金黄色女裙换上,此刻终于尘埃落定,云破天开,双臂一展,化神之威从天而降。

李书尘一阵压抑,一个踉跄,差点就要趴倒在地,幸而葛环大吼一声:“开”,元婴之威释放,抵住了威压,李书尘才免于出丑。

须臾,人影闪动,南宫真已显在李书尘身前,速度之快,肉眼完全跟不上。李书尘见南宫真面容娇嫩,竟然恢复天生丽质,惊喜交加:“真儿,你的脸?”

南宫真嫣然一笑:“沐浴天光之时,便感受到无穷生机,似乎在修补重置肉身,感觉到了容颜返青,确实是意外之喜”。

李书尘大笑道:“如此大喜,《回梦心经》的厄运终于可以解除了。”

南宫真长叹一口气:“未必,此刻回梦心法仍在体内运行,肉身经历的时光仍然混乱,或许片刻后又将沉睡,只是此刻面容返青,难保几日后又垂垂老矣。”

葛环看看南宫真,见她笑意中自带三分媚态,已然不喜。又瞄了瞄李书尘,见李书尘几乎目不转睛盯着南官真的脸蛋,心中有气,出声道:“才十几年不见,你小子就移情别恋,沈家女娃派人跑遍了中洲,四处找你,想不到你倒风流快活得紧啊。”

李书尘脸上微红,咳嗽一声,急忙道:“我与依缨分别不久,她如今正随无垢师姐修行,怎会有闲暇跑到中洲找我?”

南宫真眼珠一转,出声问道:“难道是……南疆离剑山庄的小公主沈依缨?”

李书尘尴尬地点点头。南宫真脸上神情一窒。

葛环没好气道:“你永州城一战,声名鹊起,传得沸沸扬扬。可没想到,一下销声匿迹这么久,整整十年没有一点踪迹,小女娃可是急疯了,红衣剑士们满中洲游荡,都在找你。”

李书尘一愣,不由回道:“永州一战,才过去几月而已,何来十年?”

葛环啪的一掌拍在李书尘肩头,骂骂咧咧道:“整十年了,你天天和这小娘们风流快活,怕是连日子都快忘了吧……”

南宫真闻言,眼神一凝,一股威势骤起,葛环急忙住口,全力运气,才勉强抵住。

心里不住后怕:差点忘了,这小妖女竟然是化神高手,不知多少岁了,或许千岁不止,比我还老,用了什么邪法,千娇百媚,迷惑了小李子,可要暗中提醒他,不要着了妖女的道。

李书尘心中惶恐,急急问道:“葛环师兄,你说什么,哪里来的十年?”

葛环从书箱中取出一封请柬,一甩手,扔给李书尘,没好气道:“你自己看。”

李书尘手忙脚乱,鼻尖有冷汗沁出,打开请柬,上面一行小字。“净明师兄台鉴,古语有云:‘兄弟阋墙,外御其侮;蜗角纷争,惟利是务。’贫僧师兄弟三人,定于戊辰九月初八,落阳寺内,分理一桩公案,敬请兄不吝光临,以明事理……”其后还有一大段诉说昔日友情之语。

关键请柬落款内容触目惊心,上首写着“孤僧寂容再拜”,日期竟然写道:“戊辰三月九日桃花纷飞!”这封请柬写于戊辰年!

李书尘一抹额头大汗,结结巴巴问道:“葛……师兄,今日是……你这是……要去哪里?”

葛环哼了一声,手微微一抖,这封请柬便被他吸回掌心,不耐烦道:“今日便是九月初八,落阳寺距此十里,我师尊忙得不可开交,无法分身前来,因此派我来寂容师叔处,给此事做个见证。嘿,今日落阳寺内定是热闹异常,你那小女友说不得也在内。”

李书尘大惊失色,与南宫真面面相觑,两人心下明白,那神奇的“断天崖”,时光流逝与外界不同,时快时慢,或许便是因此,外界十年已过,内里却还只过了数月。

葛环见他们二人又含情脉脉看着彼此,气得不打一处来。转过头,一抖书笈,冷声道:“嘿,你二人便在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到天荒地老罢了,老子不伺候了,先上落阳寺吧。”

李书尘急道:“师兄说哪里话,我也想同行一观,你说依缨也在?”

葛环有意无意望了南宫真一眼:“寂容师叔广撒帖,沈千秋师叔与他也相识,如此门户大事,岂能不来?”

李书尘望了望南宫真,心下踌躇,沈依缨近在咫尺,听葛环口气,十余年杳无音信,她定是十分焦虑,无论如何必须见上一面。

南宫真面泛桃花:“李大哥,我也久慕寂容圣僧大名,既然到了此处,岂能不上山拜见?”

李书尘点点头:“既如此,我们同去,去往南疆的传送大阵就在玉清峰,此间事了,我便带你回玄元洞天,尽快返回南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