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秋闱,谢砚白要准备科考,江昭比平常早到了半个时辰。
她到书铺时,正巧见谢砚白习读完功课,在后院吃早饭。
江昭搬了个木凳在院子里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谢砚白闲聊。
“谢砚白,你中举后是打算在京城还是回明州府?”
谢砚白头也不抬。
“京城。”
江昭还想再劝劝他。
“京城没什么好的,要不你还是回明州府吧。”
否则她实在是找不到如此勤奋,能吃的书生给她照看书铺了。
谢砚白执竹筷的手一顿。
“你不回京城吗?”
江昭直起身子,反问他。
“你怎么知道我是从京城来的?”
江昭从京城到明州府时,特地交代父皇要将身份隐去,旁人若是查,只能查到她来自北方。
而江凌言被调任到明州府时,恰好也要隐瞒身份,两人干脆对外宣称是兄妹。
谢砚白抬眸瞥了她一眼。
“昨日你似乎与晏太傅相熟,晏太傅从前在江南,现下住在京城,你若不是来自京城,又如何与他相识。”
听他这么一分析,江昭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那你怎么知道晏为卿是当朝太傅?”
她沉凝片刻,“即便是你听见我喊他晏为卿,也不能肯定世间没有重名之人啊?”
谢砚白外貌看起来是个文弱书生,实际食量极大,他端起最后一碗素面。
“我曾有幸见过晏太傅一面,在他考取状元后,回江南在书院被祭酒嘉赏时。”
只是他没银子去书院,走了许久的路,在门外远远望了一眼。
可以几乎是所有的寒门书生,最钦佩之人便是晏为卿。
江昭点了点头,的确,晏为卿当年惊才绝艳,人人都知道他日后会是个大官。
谢砚白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
“你同晏太傅是什么关系?”
说到这,江昭可就来劲了
她挺直了腰杆,扬起下巴,清了清嗓子,神色骄傲极了。
“他是我兄长!”
好一副狗仗人势的做派。
谢砚白眸光流转。
“你是晏太傅捡来的?”
江昭摸不着头脑。
“你怎么知道?”
他轻笑了一下。
“晏太傅惊才绝艳,他的妹妹应当不会如此愚笨。”
谢砚白说完这句话,在江昭面无表情起身,拿起小板凳朝他砸过来前,端起碗快步走进屋内。
就在这时,书铺外传来吵闹的声响。
江昭只当是有客人来买书,放下板凳后出去接待。
她从后院掀开帘幕,看向书铺内,眉头瞬间拧紧。
狭小的书铺挤满了衙役,为首之人身形魁梧,见她出来后,衙役上前扫视她,目光如炬。
张满福在一旁指证。
“大人,她就是江昭,在书铺买些不堪入目的话本,我有证据,已经交给徐推判过目了!”
衙役眼神锐利如鹰。
“来人,给我拿下!”
……
江昭一路上并未反抗,几个衙役见她是女子,又听话,倒也没押着他。
张满福笑得嘴都咧到耳朵根了。
“江昭,你也有今日啊,今日有晏大人秉公办案,江知府也救不了你,非要让你去大牢里蹲两日不可。”
江昭在他说把证据交给徐力世时,心中就有了计较,这胖子怕是被利用了。
昨日江凌言拒不接受徐家拉拢,看来他们是急了,想对他除之后快。
府衙离书铺不远,江昭被押进去时,门口的打鼓敲响,衙役们身着统一吏服,手持水火棍,整齐地排列在大堂两侧,神情严肃。
公堂之上,坐的是晏为卿。
小吏在堂下摆了张软垫,让江昭跪着。
晏为卿还没发话,倒是一旁的徐力世先开了口。
“江昭,有人告发你在书铺内贩卖字迹潦草的劣质书,骗取书生钱财,你可认罪?”
江昭跪地端正,她看向堂上一袭绯色官袍的晏为卿。
“草民没有,凡事要讲究证据,徐大人可不能血口喷人。”
徐力世冷哼一声。
“本官料到你不认罪,早已派人去寻了上当受骗的书生,你着书铺开了两年,证据难以搜寻,只怕是骗取了不少钱财,江昭,你该当何罪?”
张满福作为告发者站在公堂上,他脸上笑容不见,急得冒汗,朝着徐力世开口。
“不是呀不是呀,我只告发了江昭卖话本,把她铺子关了就行,最多让她蹲两天大狱,怎么还要治罪了?律法中不是这么讲的呀。”
堂前衙役纷纷低头,无一人敢张口。
江凌言正襟危坐,他眉眼冷冽。
“徐推判,你还未找到证据,就要治人的罪?好大的胆子!”
晏为卿坐在上头,对堂下的闹剧恍若视而不见。
徐力世也有了底气,他站起身来,笑得肆意。
“本官还知道,江昭敢如此,都是江知府这个兄长有意庇护所致,强硬要求书生去昭白书铺用高价买劣质书。”
张满福急得都要哭了。
“不是的呀,徐大人,江昭她只卖话本,没卖别的,我曾经托人在江昭那买过书,都是价格实惠的好书,那就卖了话本,你把她书铺关了就行啊。”
公堂之上,无人听他辩解。
徐力世面色阴狠,指使衙役。
“江知府徇私枉法,来人,将他们兄妹二人一同押进大牢,三日后问斩!”
这案子毫无证据,全凭徐力世一张嘴,且这罪太重,一时间除了张满福的解释,和阻拦,无人敢上前一步。
亦或者,是在等待晏为卿的请示。
江凌言好似被激怒,面露寒色。
“徐力世,你别太过分了!”
“啪——”
晏为卿执起惊堂木,在案前敲响,打断了江凌言的话。
徐力世捻了捻胡子,眼中尽是得意。
晏为卿站起身来,高挺的鼻梁下,他薄唇抿直,居高临下地望着一言不发的江昭。
寒意裹挟着低沉,在空气中流淌出丝丝凉意。
“那便由徐推判所说,江昭与江凌言押入大牢,三日后问斩!”
衙役瞬间出动,江凌言被革去乌纱帽,同江昭被押进大牢,张满福急得哭出声,追着江昭出去。
闹剧结束,公堂内只剩下两人。
晏为卿唇角不见一丝弧度,他斜瞥过一眼徐力世。
“本官会将此事告知圣上,江凌言滥用职权,当斩,还望徐推判在他们问斩前,不要擅自插手。”
他是在警告徐力世不要留下把柄。
徐力世浸淫官场,自然知晓,晏为卿的提点。
解决了心腹大患,他心中喜极,连连应下。
“晏大人说得是,下官明白了。”
江昭被两个身形高大的衙役押进大牢,结果在里面转了个弯又出来,被人恭敬送到府衙内的一个屋子里。
等了半晌晏为卿才推门而入。
江昭朝他身后左右望去,好似在寻人。
“江凌言呢?怎么没来?你不会真把他押入大牢了吧?”
晏为卿棱角分明的脸上勾勒出若有若无的弧度,沉静若深潭的双眸直直望着江昭。
“你就这么关心江凌言吗?”
这句话问的好生奇怪。
江昭摸不着头脑。
“也不是关心,这只是一场戏,做这么真干嘛?”
晏为卿唇角轻扬,指尖慢条斯理地摩挲官袍下月白的衣袖,他又想起了昨日江凌言口中的“婚约”,眼底泛起碎冰般的冷光,又在江昭看过来时重回平静,甚至是温和。
“你当初做了这么多戏,我每次都当真,倒也不见你心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