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可是殿下,阿昭忘不掉的(1 / 1)

齐玄舟脚步一顿。

屋内,晏为卿面对江昭的质问,心中并无所动,他将画卷展开,而后再次收起。

“舍弟的画像,与三公子有何干系。”

江昭一噎,她也不装了。

“你画的就是我!”

相比于江昭的气愤,晏为卿倒是淡然极了,他眼底没什么情绪,反问江昭。

他不像在反问,更像是在给她一个机会。

“是吗?”

江昭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被晏为卿这么一瞥,她反倒成了理亏的一方。

她垂下眼,把头撇向一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呵。

晏为卿眼底带着嘲讽,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江昭。

他站起身,一身绯色朝服衬得他整个人端正极了,像是一尊具有佛性的神像,肃穆严厉。

晏为卿伸手,将摊开的画轴小心卷起,再握住江昭的手,将她手指一个一个掰开,把剩下的画轴拿走。

他面露讥诮。

“江三公子天人之姿,又怎会是普通出身,想来是多虑了,这画中是舍弟,不是你。”

江昭看着他把画轴小心收好,明明只是一堆废纸,却被当做宝贝一般对待。

就如同当初只是个乞儿,晏为卿偏要把最好的捧到她面前。

然后一个傲气的心被她摔得粉碎。

江昭喉咙动了动,她想开口。

但又不能。

“出去。”

晏为卿没再看她,再次坐下,低头执笔批阅文书。

江昭张了张口,晏为卿先她一步。

“本官看在江公子大病一场的份上,体谅学生,那十篇《礼记》便免了,还望江公子引以为戒。”

他再次抬眸,先是扫了一眼被她随意丢在地上的书箱,再直视江昭。

“江公子言行有亏,还望下次见到师长,稍加注意些。”

江昭心里有些闷。

这一次,晏为卿是铁了心要与她两断。

就算她像从前那般耍些小性子,他也不认了。

江昭鼻子有些酸,她眨了眨眼,朝后退了几步,学着江时叙对他的模样,恭恭敬敬的俯首。

“学生明白,多谢晏大人。”

晏为卿并未抬头,他只是听着江昭的话语,就已经五指紧攥,指尖泛着白。

江昭站直了身,又看了晏为卿一眼。

他同当年一样,一旦拿起笔,就会忘却一切,全身心投入读书当中。

他本就该有好的前程。

江昭有些哑然,她抱起自己的书箱,离行前还不忘把门关上。

徒留晏为卿一人,一室寂静。

他迟迟未曾落笔,直至乌墨顺着笔尖滴落,晕染了文书。

晏为卿的眼中不再是冷漠掺杂着嘲讽,他视线久久的停留在江昭离开的位置。

指尖似乎还有刚才握住她手的温度。

他知晓自己不是一个心善的人,当初江昭垂死,他鬼使神差的把人带回了家。

既然做出了抉择,晏为卿就会负责到底。

他将江昭视若亲弟,江昭懒散懈怠,他便努力科考,为他铺路。

这泼天的富贵,江昭只需娶妻生子,安度一生。

晏为卿对自己没怎么远大的抱负,出身寒门,父亲早逝,世道坎坷,他自幼便看惯了世间冷暖。

比起心怀天下,晏为卿唯一的愿望便是身边人生活安稳。

可他亲人不多,也从未有过娶妻生子的想法,他只有一个母亲,从前,还有一个阿昭。

晏为卿抬眸,看向江昭离开的方向。

眼底是少见的茫然。

阿昭,有了别的兄长。

……

江昭抱着书箱出门,国子监放学后少有人员滞留,她路过假山时,被一只手攥紧,拉了进去。

她率先感受到的是少年透凉的指尖,江昭连忙抬头看去。

是齐玄舟。

虽不明所以,江昭还是先作揖行礼,却被他拦住。

江昭不解,再次抬头看去。

“敢问太子殿下找我有何事?”

太子虽是厌恶她,可江昭扪心自问,她这段时间并未得罪于他。

齐玄舟下颌角绷得紧紧的,他握着江昭的手始终未放开。

两人为双生子,一母同胞,也许是江昭做过乞儿的缘故,她比齐玄舟矮了太多。

良久,齐玄舟才艰难开口,他一字一顿。

“你我本是亲生兄弟,我想找你,需要理由吗?”

他刻意念重了“亲生”二字。

哈?

江昭脑子有一瞬间懵,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晏为卿的画像刺激出了幻觉。

她语气有些呆愣。

“你说什么?”

见她如此,齐玄舟心底越发苦涩,若当初送走的是他,阿昭也不会走失,磕坏脑袋。

而他…甚至说出“愚笨”二字。

齐玄舟忽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痛楚,沉默许久才开口。

“我已知晓,你我二人乃是双生兄弟。”

他垂下眼眸,眼尾的朱砂痣黯然失色。

“兄长从前被偏见蒙蔽了双目…我只是占了天大的好处,却让你受苦如此……”

江昭的脑子更运转不过来了。

她愣愣开口问道。

“是父皇母后告诉你的?”

齐玄舟俯首看着她,忽而一把将她抱进怀中,紧紧的拥着,他眼底有些红痕,声音透着艰难。

“从前是兄长的错,我不该如此。”

他想到了从前,每至除夕之夜,父皇母后都会离开。

“我贪得无厌,失落与除夕夜无父母在身旁,却不曾得知阿昭只能在除夕夜见到父母。

齐玄舟把头埋进江昭颈后,她甚至感受到了湿润。

江昭一言不发,任由他继续说。

“我并无心称帝,这位置阿昭去坐,兄长定当全力辅佐。”

他抱得很紧,江昭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没有推开,听着齐玄舟讲了一大通话,最后才开口,她声音轻极了。

“阿昭是个傻子,只想去江南,不愿当什么皇帝。”

若是再早一些,齐玄舟和她讲这些话,阿昭会很高兴。

但是,晚了。

已经晚了。

江昭知道自己是个小心眼。

即便是知道齐玄舟是有苦衷的,但她就是个小心眼,她被江时叙踢入湖中的时候。

湖底冰凉彻骨,众人冷眼看着她挣扎。

江昭不说,但她在心底给每个人都记了一笔。

傻子痛了知道哭,阿昭现在也只想去江南。

去那个她最想回去的地方。

江昭张了张嘴,话到嘴边,犹豫几番,最终还是说了。

“殿下,阿昭再过半年就要下江南,江南好风光,愿殿下在京城,事事顺遂。”

她聪明得很,知道把拒绝的话说得好听些。

可这对于齐玄舟来说,就如同被降了死罪的囚徒。

他双手搭在江昭肩膀上,一双眼红了个彻底。

“阿昭,兄长会弥补……”

江昭不想再听,她移开视线,看向假山后的那片湖,而后再抬眸定定的看着齐玄舟,眼中一片清明。

“可是殿下,初春的湖底冷得深入骨髓。”

“阿昭忘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