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窖瘟芒种(1 / 1)

第一幕: 巳时瓮泣

周晓宁掀开地窖木板时,一股酸腐气直冲天灵盖。二十七口酒坛在阴暗中泛着诡异的蓝光,坛身爬满血管状的霉丝,像被泼了隔夜潲水。她踮脚去够最里头的陈年坛,指尖刚碰到坛沿,封泥“噗”地裂开,窜出只巴掌大的黑蛾子,翅粉簌簌落进酒缸,眨眼功夫就把翡翠色的酒液染成墨汁。

“陈瘸子!你家柴油漏窖里了?”王奶奶杵着烧火棍挪过来,棍头往霉丝上一戳,“滋啦”腾起股铁锈味的青烟。老太太抽抽鼻子,浑浊的眼珠子突然瞪圆:“是当年炼钢厂的废渣味!合作社往窖里埋过除锈剂,就是这股子烂铁皮味儿!”

修车铺传来“哐当”巨响,陈立秋踹飞个冒蓝烟的油桶:“邪了门!新打的酒提子一夜就锈成蜂窝煤!”铁皮桶滚到井台边,渗出的黑油里裹着米粒大的虫卵,正往青石缝里钻。九旬的李爷蹲在祠堂门槛上敲烟锅,火星子溅到石板上,烧出几个焦黑的虫形:“昨儿三更天,河滩芦苇荡里有绿皮车卸货,车轱辘印子压死了半亩秧苗。”老头儿烟杆往东南一指,周晓宁眯眼望去,河面上漂着层油汪汪的蓝光。

沈芳挎着竹篮来送艾草团子,掀开笼布吓白了脸——青团表面鼓着密密麻麻的水泡,戳破后淌出铁锈色的脓水。陈立秋抄起改装的显微镜,镜片里,脓水中游动着发丝粗的蓝线虫,正疯狂啃食糯米分子。

“这艾草是井水洗的!”沈芳声音发颤,竹篮“咣当”砸在窖口。惊飞的麻雀撞上西点店玻璃,羽毛间抖落的不是草屑,而是闪着荧光的金属粉。

第二幕:铁脉

最先遭殃的是周晓宁养的狸花猫。这畜生偷舔了窖口的霉斑,突然炸毛窜上房梁,吐出的秽物里裹着团带血的铁丝网。王奶奶抓把香灰撒过去,铁丝突然暴长,在半空扭成“金穗”两个篆字。

陈立秋连夜改装捕虫灯,蓝光照在九旬李爷胳膊上,皮下竟游走着针尖大的金属光点。“铁蛊入脉了!”王奶奶扒开老头儿眼皮,瞳仁上覆着层铁灰色的膜,“得用端午正午的井水煮雷击木,混着三年以上的老酒熏蒸!”

地窖深处突然传来闷响。周晓宁举着油灯往下照,见最里头的酒坛正在渗血——那分明是五十年前合作社埋坛时,老曲匠割指滴下的誓酒。

第三幕:酒祭

芒种前夜,老街坊们举着火把上后山。陈立秋改装的铁皮鼓“咚咚”震响,惊起芦苇荡里成群的铁灰色蝙蝠——竟是金穗公司投放的金属探测仪。周晓宁挥柴刀砍向老松树,刀刃“当啷”迸出火星,树皮下嵌着张滋滋冒烟的芯片。

“接着砍!”王奶奶往刀口抹把雄鸡血。刀光再落,芯片突然自燃,烧出股刺鼻的塑胶味。九旬的李爷瘫在板车上哼酿酒号子,声波震得河滩泛起涟漪,五十年前沉在淤泥里的酒瓮竟浮出水面。

蒸酒那日,三十六口铁甑同时腾起靛蓝烟雾。陈立秋将雷击木劈成细条,火苗窜起的刹那,窖口突然传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周晓宁掀开酒瓮封泥,蒸汽凝成个佝偻老者的虚影——正是传说中酿出第一坛窖藏的曲仙。

第四幕:窖醒

金穗公司的排污车趁着暴雨夜潜入。穿胶靴的工人刚撬开河堤暗闸,陈立秋改装的捕兽夹“咔嚓”咬住车胎。周晓宁抡起酒舀泼向黑液,混着老酒的醋汁遇毒即燃,在空中织成火网。

王奶奶将李爷按进浴桶,雷击木煮的酒雾腾起三尺高。老头儿胳膊暴起青筋,铁灰色光点顺着毛孔涌出,在桶沿凝成带血的钢珠。沈芳举着火钳搅动酒汤,钳头突然被什么拽住——五十年前沉塘的曲模浮出水面,凹槽里粘着合作社的禁排令。

当最后一滴毒液燃尽,晒谷场的青石板上浮出北斗七星图。每颗星位嵌着重生的酒曲,星芒末端系着老街坊们未被污染的掌纹。

第五幕:醪魂

夏至晨雾未散,周晓宁掀开新培的酒曲。翡翠菌丝在霞光中舒展,缠住偷拍的无人机。陈立秋把报废的滤芯熔成酒提,舀起的每一勺都映着曲仙虚影的微笑。

王奶奶将李爷的钢珠埋入老槐树下,转眼钻出嫩绿的酒藤。藤蔓攀上西点店的霓虹招牌,“金穗”二字在绿意中碎成铁屑。九旬老头儿倚着酒坛打鼾,鼾声与五十年前的酿酒号子同频共振。

当第一缕纯净的酒香漫过重生的窖口,祠堂梁上悬着的酒幡无风自动。褪色的“千坛醉”渗出新墨,每笔都凝着晨露般的酒珠。窖香在檐下续写族谱,酒魂在雨中归档流年。沈芳清洗酒提时,发现凹槽卡着粒带刺的钢珠——那是最后的阴谋,正在老酒里锈成春泥。

王奶奶的蓝头巾拂过新发的酒藤,惊醒了涅盘的窖魄。陈立秋敲打青铜酒铛,震落的铜锈裹着半张粮票。周晓宁捧起新醅的窖藏,酒面涟漪在她眼底荡出星纹——那里,大暑后的第一声蝉鸣,正唤醒沉睡的醪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