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是令江湛震惊的，那时的景妍才多大，就做出这么不平凡的决定，对于她以后漫长的人生道路来说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而现在的她也才十八岁，就有了宿命论，其实并不是她笃信命运，也并不是像她自己说的不想寻找自己的父母，而是被遗弃的心灵有了疮疤，除了自强、自立，她别无选择。

“人性是灰色的，不是非黑即白。人也是复杂的，好与坏就是一瞬间。所以我很喜欢看《聊宅志异》，牛鬼蛇神有时真的要比正人君子更可爱。”

江湛有感而发，看景妍一脸懵懂，他笑笑，继续输出他的观点。

“回望历史总觉得星空璀璨，那是因为历史的底色是黑暗的，才显出星光灿烂。人类社会和动物界一样，都是遵循食物链的原则。人类之所以能进化成万物灵长，并能统治世界，是因为人类最狠，不但吃动物，也吃同类，并且吃得更多。

人类历史本身就是蛮荒的循环，文明在人性的贪婪且不自知面前，孱弱又易于攻陷。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寄居在文明的屋檐下，远离在沼泽中狂欢的低等族群。

人靠近什么样的人，就会走什么样的路。最近网上很流行一句话：穷人教你节衣缩食，小人教你坑蒙拐骗，自律的人教你如何上进，成功的人教你如何发财。”

“景妍，你觉得这话对吗？”

江湛的话别有深意，景妍没有听出来。

“可是，我就是穷人啊……”

她低着头呢喃着，眉头紧锁，似乎在绞尽脑汁思考，看起来可怜兮兮。

“我就非常地想不通，这世上为什么非要有余额不足这种人间疾苦？”

景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江湛被她逗笑了。

“景妍，你不是穷人，你精神上是富有的，在浮躁的当前社会这很难得。”

“我原来超喜欢张爱玲的。超话里的网友调侃说她是个乌鸦嘴，看她的书之前要先在地上画个圈再‘呸’上几口，因为她的描述实在是太精准了、太犀利了。

她在《都市里的人生》里说：中国人觉得历史走的是‘竹节运’，一截太平日子里间着一劫，直到永远。

在《半生缘》里她又说：很多时候以为生活已经很糟糕了，不能再糟了，然而它总有办法下滑。

这简直就是对我人生的精准描述，她怎么那么会写？

我本来就没钱，想做个小买卖增加点收入，结果欠了高利贷好几百万。档口被封了，钱要不回来，不得不走上做小时工的道路。

这也算了，又不小心把雇主烫了，扭伤了腿，从小时工转换成住家保姆……”

景妍口无遮拦地吐槽，逗得江湛哈哈大笑，原来她对路一鸣怨念还蛮深的。景妍吐了吐舌头，知道话说出去也收不回来了，索性不装了，也跟着笑。

“我还是觉得三毛的书好看，自由、随性、浪漫、洒脱，爱得坦坦荡荡，轰轰烈烈。没有阳雪白雪的清高，而是一日三餐的人间烟火。三毛说了：爱情如果不落实到穿衣、吃饭、数钱、睡觉这些实实在在的生活里去，是不容易长久的。

她和荷西多好呀，两个人一起挣钱，一起攒钱。白天各自忙着工作，工资存在一起。花大钱时商量着来，花小钱时互不干涉。这个月攒个电饭煲，下个月攒个空调，大下个月再攒个冰箱……

下班回到家，家务活抢着干，好吃的让对方先吃。对方不开心时，不抵触、不抱怨。对方开心时，不扫对方的兴。上班累了、倦了，下班回到家就互相依偎着，敞开心扉的聊天，无所不谈。分解对方的忧愁和压力，彼此扶持，相互理解。

生活在共同的努力下一点点变好，天天都有惊喜，那样的日子就算再苦也是甜蜜的、浪漫的、朝气蓬勃的。”

景妍说的并不仅仅是三毛和荷西，而是她自己对爱情、对婚姻生活的希冀。江湛第一次探知到她的爱情观，原来小姑娘对未来的憧憬是这样的。

“相信我，你将来的生活一定会很富足。”

景妍接收到江湛的鼓励，眼睛里闪着希望的光芒，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

“嗯。我相信一定会有财务大大自由的时候。虽然不知道具体在哪一天，但是我总有一种感觉：我不光会有属于我自己的小汽车，也一定会有属于我自己的房子。只要努力，一切都会变好。Fighting!”

景妍高举右手，做加油状。一直看着她的江湛的眼里有光，心里也有，是眼前这个小女孩带给他的。

他完全自知，而小女孩并不明了。

景妍觉得阿文先生的思想高山仰止，是她抵达不到的彼岸，对他的敬重又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