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县监牢之内，阴冷潮湿，霉味扑鼻。
“陆时铭，是你吗？”
从地上醒来的锦瑟扶了扶额头，急忙朝着不远处呼唤了一声。
但却并未得到回复，她望着周围的环境露出几分暗沉的表情。
此时，她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狭小的牢房里，铁链缠身。
一名黑袍道士穿着雪白中衣，披散着头发盘腿坐在对面，目光冷冽地看着苏醒的锦瑟。
“你醒了？”
她正想回答，隔壁房间传来一阵鞭笞声，伴随着一道熟悉的闷哼声。
锦瑟握着虎符的手腕轻轻一抖，目光中闪过一丝夺人的锋芒。
“你们敢对他用刑，知道他是谁吗。”
道士微微挑眉，却并未被这话触动，只戏谑道：“无论是谁，从这里出去的只能是死人。”
锦瑟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还在确认对方的身份。
从京城到上元县，她早就察觉跟踪在身后的人不只是那些灰袍道士。
此人说话的声音不仅有几分京城的口音，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沉水香味更是京城宫中贵人常用的香。
让她不由得想起哪位听闻已久却素未谋面的天师院掌院—南华。
军师在闲谈中曾说起过这位同出一门的南华，祖籍江州，随母姓良，而他修习的道术与师门中其他人有所不同.....
尤其擅长旁门左道，以及阴狠邪术。
“姑娘如果不想让他继续受苦，便把手中的半块云州军虎符交出来吧！”
说完，他缓缓从衣袖中摸出另外半块虎符，看得锦瑟面色一惊。
一股莫名的寒意悄然袭来，监牢内的烛火忽明忽暗，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暗中涌动。
果然，腰间传来阵阵轻颤。
虎符中的力量似乎已经无法压制住，顷刻间就要涌动而出。
“虎符怎么会在你手里？”
“是从陆时铭身上找到的，怎么样很惊讶吧？”
道士凑到她耳边低声浅语，声音里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
“他一直在骗你，其实三月前的那场战事他早知道是太子联合敌军做的局，而这半块虎符他也是在献祭阵法现场拾到的。里面，可有你父兄叔伯和一半云州军的魂魄呢。”
锦瑟依旧清冷的面容眸光轻抬，嘴角拂过一丝冷笑。
“所以，三月前敌情有异，而太子执意逼我父亲出兵，皆是为了通敌卖国，以报私仇？”
她一直想不通，即使太子疑心父亲帮助先皇隐匿骨血，又屡次拒绝他的招揽，但身为一国储君，无论如何不该通敌叛国，伤害自己的百姓和将士。
现在南华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倒让她有几分惊讶，也更加确信了太子的为人。
父亲说得对，他德不配位，难当大任！
“南华掌院倒是跟了个好主子。”
她一字一句咬出这几个字，对面的道士明显目光一顿。
随即轻笑一声道：“看来你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
锦瑟：“沈氏墓园内的设计，是你精心策划，为的就是让沈家人化作恶鬼，自相残杀，以此隐藏住徐瑞当年在上元县所犯下的罪行，是也不是？”
南华不置可否，显然这个问题他现在并不十分关心。
他当年在上元县与徐瑞惺惺相惜，商议共同辅佐当今太子谋划大业。
可太子身体羸弱，缠绵病榻，恐难以等到荣登大宝的一日....
他费尽心思、耗了大半修策划的献祭阵法，却在为太子续命的关键环节功亏一篑！
谁知本该死在三月前云州战场的锦瑟竟然还会活着，又在京城中掀起了诸多风浪。
祭鼎被毁，想要再开启献祭阵法为太子续命已是不能。
好在多年前，他还设计出了这样一个精妙绝伦的煞场。
沈氏墓园可作为新的献祭之地，继续用活人性命为太子续命。
而这些知道内情的人....都得死。
“沈龙去世后，沈家无一个可用之人，沈清荀身为家主更是蠢不可及。”
“既然沈家早晚要败，我不过亲手送他们一程。”
听到此处，锦瑟后背泛起一股冷意。
南华把玩着手中的半块虎符，符身在火把下泛着诡异的青光。
“此刻，沈家一百三十余口的尸首正在乱葬岗喂狗呢！”
锦瑟盯着虎符边缘那道被刀剑划破的裂痕，胃里一阵翻涌不适。
这虎符曾是父亲多年贴身之物，还曾帮他当过一只冷箭，恰好护住了他的心脉，因而侥幸逃过一死。
父亲说，这虎符是有灵性的。
虽侵染在战场多年，沾染了无数鲜血，凝聚了通身煞气。
可关键时刻，它却能迸发出令人吃惊的力量。
突然，隔壁传来胫骨碎裂的脆响，伴随着一声被烙铁折磨的惨叫声。
锦瑟喉间猛地涌上腥甜，堵在喉咙里的话，想了又想，终是道：“虎符我给你，放了他。”
她捏紧虎符往前走了几步，扯动锁链发出哗啦声响。
隔壁的惨叫声顿了顿。
“别杀他....”她佯装奔溃地垂下头，任由发丝遮住掐诀的手指，“这虎符里镇压的魂魄，也望你高抬贵手，别让他们灰飞烟灭。”
南华阴笑着伸出手，“就陆时铭那被阵法反噬后苟活的半残之身，也配你如此低声下气地求我放过？”
“就算我不杀他，祭法开启后他一样活不成。”
咒语低声念完的一瞬，锦瑟感觉巨震从手中蔓延开。
南华接过虎符时，漫天的幽魂从四周散开，发出剧烈的嘶鸣。
“你....你竟敢放他们出来！”
南华话音刚落，为首身穿甲胄的中年将领率先提枪向他冲来。
顺着风吹动衣摆的方向，南华尖叫的声音戛然而止，只余一张惊骇苍白的脸，浑身僵在原地。
锦瑟用内力震碎镣铐，看着父亲将南华的魂魄拖进虎符里折磨撕扯。
隔着墙面，陆时铭嘶哑的嗓音混着一股血腥味传了过来：“我没事，你还好吗？”
她快步冲到墙面，激动地抚上两个房间相连的铁栏，轻声道：“我都好，你别担心我。”
说完，她看着左手带血的衣襟下，那条从手腕蔓延的黑线已经长到了肩胛。
这次强行开启虎符，势必会加速黑线的蔓延，而她在这世上还剩多长时间？
恍惚间，一个念头浮上她的脑海，让她自己都不由得吓了一跳。
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她鬼使神差般问道：“如果这次我们能平安回到京城，你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