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她重伤未愈,尾音未落便呛出半声咳嗽,手指徒劳攥住成铉的前襟,整个人又陷进那袭带着沉水香气的玄袍里。隔着三重鲛绡都能摸到消瘦的的脊骨,成铉喉结滚了又滚,终是放轻了为她拭汗的动作。
成铉将人往怀中带了带,突然惊觉她竟轻得像片褪色的朱砂符纸。
那些责备她不顾及自己生命的话,终究化作一声叹息揉进夜色。常年握剑的指腹轻轻覆上她的指尖,此刻起,所有腥风血雨都该止于他横在红尘前的剑刃。
车辙碾过山石发出细碎呜咽,霜影抱剑屈膝坐在车辕另一侧,玄铁护腕磕在鎏金螭纹上铮然作响。她偷眼朝车厢里瞟了一眼,车帘翻卷间,漏出半角绣金蟒纹的玄色衣袂,正紧紧裹着昏睡的人。
霜影忽然朝影月轻笑一声:“你家王爷剖心时连朱雀桥都能震碎,偏生捧到咱家公主跟前……”她屈指弹落刀鞘上的晨露,水珠坠入泥泞溅起星点猩红。
她没把话再说下去,但影月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马车恰在此时碾过深坑,青玉药瓶在锦褥间滚动的声响惊起寒鸦。影月望着惊飞的鸟影没入云间,突然想起三日前王爷抱着昏迷过去公主时神情——那位杀伐决断的主子,此刻怕是正用指尖丈量怀中人呼吸的深浅。
影月摇摇头,自家主子只怕这辈子也不会放开怀中那人的手。
山风卷来马车车厢中断续的咳声,两人同时望向云雾深处若隐若现的皇城角楼,快要到了。
日晷金针堪堪指向午正三刻,睿王府门前的银杏叶突然簌簌震颤。鎏金车顶刺破梧桐树影的刹那,朱漆正门已轰然洞开。
“当心门槛!”祥伯的惊呼被马蹄铁与青石相击的脆响吞没。成铉玄色织金蟒纹的下摆掠过门口的青石阶,怀中玄色大氅裹着的人儿只露出半截腕骨。
药叔一眼瞧见那略显暗灰的指尖,紧攥紫檀药箱的指节骤然发白。他疾步追着那道旋风般的背影:“银针淬了天山雪莲,老朽这就......”
“不必。”成铉忽然在回廊转折处刹住,阳光从万字不到头窗棂漏进来,照亮他颈侧凝结的血珠,“用三年前对付漠北狼毒的那套金针。”
更漏声里,十二幅湘妃竹帘次第掀起。药叔望着主子浸透后背的冷汗将孔雀蓝椅垫晕成墨色,老医正的手腕也紧张的发抖。
第七根金针没入心俞穴的刹那,紫黑毒血突然蛇行着爬上金针纹路。药叔手腕急颤,眼看着那抹妖异的青沿着任脉直冲天灵,窗棂外骤起的狂风竟将药炉吹得轰然作响。
“按住她肩井穴!”老医正嘶声厉喝,却见成铉早已徒手攥住那截暴起的血脉。毒血顺着金针的地方慢慢渗出,如羽唇上终于洇出淡樱色,像是初春融了最后一捧雪水的山溪。
最后一支龙骨金针破空时带着嗡鸣,金针精准刺入风府穴三寸,毒血如困兽般撞向青瓷碗沿。药叔瘫坐在满地狼藉里,看着那女子眼尾泛起的薄红,竟比王爷腕间缠绕的朱砂血线还要艳上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