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韩三强感觉自己的身体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下坠落。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和小七急促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

“抓紧我！”燕十三的声音突然在头顶炸响，如同惊雷一般。韩三强心头一紧，连忙伸手紧紧抓住燕十三的衣角。

紧接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传来，那是铁剑劈开岩壁的声音。火光瞬间迸溅开来，照亮了下方无底的深渊。韩三强借着这短暂的光亮，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一块突出的石棱。

然而，他的手指刚一接触到石棱，便感到一阵剧痛袭来。石棱的表面异常粗糙，他的指节顿时被割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但他不敢松手，只能咬紧牙关，死死地抓住那块救命的石棱。

在眼角的余光中，韩三强瞥见那个黑袍人正站在悬崖的边缘，手中的长弓缓缓垂下。黑袍人冷冷地看着他们，嘴里吐出一句充满寒意的话语：“韩家人……果然都该死在下面。”

这句话如同诅咒一般，在风中久久回荡。随后，地面发出一声巨响，轰然闭合，将他们彻底吞没在黑暗之中。

——“啪嗒。”随着韩三强的靴子终于踩实，脚下的泥泞地面发出了一声令人作呕的声响，仿佛是被踩烂的腐肉一般。这地面粘稠得如同腐血，每一步都让人感觉像是踩在死亡之上。

韩三强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恐惧，但那浓重的尸腐味却如同一股洪流般灌入他的鼻腔，让他险些当场呕吐出来。他强忍着胃部的翻涌，用颤抖的声音喊道：“小七？燕十三？”

“我在。”柳青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一丝清冷。紧接着，银鞭发出一声轻响，幽蓝的磷火自鞭梢燃起，瞬间照亮了四周。

韩三强定睛一看，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跳陡然加速——那是一条由无数白骨堆叠而成的甬道，一眼望不到尽头。这些白骨有的已经破碎，有的还保持着相对完整的形状，它们相互交错、堆积，形成了一条诡异而恐怖的通道。

在白骨之间，还穿插着无数断裂的兵刃，有的锈迹斑斑，有的则依然闪烁着寒光。地面上铺满了锈蚀的甲胄碎片，仿佛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然而，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一具骸骨的头颅都不约而同地朝着甬道深处，仿佛在临死前仍在凝视着某个方向。那空洞的眼窝，似乎隐藏着无尽的秘密和恐惧。

“那是……”韩三强的嗓音不由自主地发紧，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让他几乎无法发出完整的声音。

\"白骨城。\"小七轻声道，\"远征军的埋骨地。\"

磷火摇曳，映照出甬道尽头一扇腐朽的青铜巨门。门上雕刻着一只展翅的黑鹰，被九根铁链贯穿，锁骨处钉着一柄断剑。

\"别碰它。\"燕十三突然按住韩三强的手，\"这门是反的。\"

韩三强眯起眼。果然是反的——黑鹰的爪子朝上，羽翼倒悬。

\"黑鹰门用来镇压亡魂的禁制。\"柳青烟脸色微白，\"当年他们用远征军的尸体布阵......\"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骤然自门缝中渗出。铁链剧烈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后退！\"燕十三一把扯住韩三强。

\"咔——\"

青铜巨门缓缓开启一线，一只苍白的手自黑暗中伸出，按在门板上。

那是一只活人的手。

\"擅闯者......\"

沙哑的嗓音如同砂纸摩擦，黑暗中浮现一张布满刺青的脸。灰白的长发之下，是一双没有瞳仁的眼睛。

\"死。\"

韩三强浑身绷紧，刀已出鞘三寸。

\"等等。\"小七突然上前一步，\"您是不是第七营的......'鬼目'程肃？\"

白发人的动作猛然停滞。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小七没有回答，而是拉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道暗红的烙印——

一只被铁链束缚的鹰。

白发人浑身剧震，刺青下的肌肉寸寸绷紧：\"你是......柳玄霜的后人？\"

青铜门后是一间幽暗的石室。

程肃的声音低哑如铁锈摩擦：\"远征军不是死在敌人手里......是死在'自己人'的箭下。\"

石壁上悬挂的煤油灯映出几行血字——

『黑鹰断羽日，血祭白骨城』

韩三强盯着最后一列小字，瞳孔骤缩。

『韩天临死于此』

\"你父亲不是叛徒。\"程肃突然道，\"他是唯一一个想带我们活着出去的人。\"

燕十三的锈剑轻轻点地：\"所以黑鹰门才要杀光韩家人？\"

\"不止。\"程肃翻开掌心，露出一枚青铜钉，\"他们用远征军的魂魄，在养一件东西。\"

小七突然闷哼一声跪倒，捂着胸口剧烈喘息。柳青烟刚要去扶，却见他的皮肤下竟浮现出细密的黑色纹路——与程肃脸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果然......\"程肃的声音发抖，\"'锁魂印'还在......\"

石室突然震动，骨屑簌簌落下。

\"来不及了。\"程肃猛地推开暗格，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黑鹰门察觉到你们了。\"

韩三强一把扣住他手腕：\"养的是什么？\"

程肃的灰眸转向小七：\"和他体内一样的......'远征之灵'。\"

小七突然抬头：\"所以我才......看得见死者记忆？\"

远处传来轰隆巨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撕开地面。程肃将一盏骨灯塞给韩三强：\"最下面有块'将碑'，碰它之前......\"

\"——先想清楚要不要继承你父亲的债。\"

石阶尽头是一片空旷的地下深谷。

中央矗立着一块漆黑的石碑，碑前斜插着一柄断刀。韩三强走近的瞬间，断刀突然嗡鸣震颤。

\"是韩统帅的刀......\"柳青烟低声道。

韩三强伸手握住刀柄，炽热的灼烧感瞬间窜上手臂。无数画面强行灌入脑海——

——黑鹰门的箭雨穿透父亲的后背。

——三百铁羽卫自愿赴死，为他打开生路。

——最后看到的，是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

\"黑鹰门主......\"韩三强咬牙抽刀，\"我要你血债血偿！\"

\"韩三强！\"小七突然厉喝，\"碑文变了！\"

原先空白的位置，缓缓渗出血字——

远征未歇，持刀者入阵

整座骨城开始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