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稚子(1 / 1)

朱殷听后立刻停手,随即本想吹响骨哨,但看到自己手上满是鲜血后,放弃了这个念头,转头看向金鳞,“你来。”

“又是我?”金鳞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朱殷,“我不想,浑身血淋淋的,太脏了。”

“我让你吹响骨哨,找人来。”朱殷嫌弃的翻白眼,随即朝谢毓而去,“有帕子没?”

谢毓看了一眼他的手,随后轻轻点头,“等着。”

谢毓跨上马车拿起干净的水,打湿帕子,而后跳下马车,递给朱殷,“先凑合着用,一会儿到了江南岸再清洗。”

“多谢。”朱殷随手接过帕子,沾了水的丝质手帕划过掌纹的冰凉触感,让他更加不耐,反复擦拭指尖遗留的血迹。

金鳞看了四周一眼后,从脖颈处掏出骨哨吹响,而后朝慕烟走去,“少主,一会儿我们的人就来此处收尾。”

“江书砚那边如何?”慕烟淡淡点头示意,而后看向槐策问道。

“已经安排好了。”槐策想到刚刚听到的笑意,扯唇轻笑。

“那就走吧。”今日可是春节,该有的热闹可不能少了。

马车重新驶向街道,待到转弯处,从静寂无人的街道,转入热闹繁华的朱雀街。

千盏描金羊皮灯沿着朱雀街次第亮起,光晕却照不进深巷青砖的裂缝。

街道上热闹非凡,街角的卖货郎推着轮车高声叫卖,孩童们在巷尾叫嚷着年兽的传说,卖糖葫芦的货郎走街串巷叫卖的吆喝声,吸引着玩闹的孩童。

慕烟透过窗棂看向朱雀街的热闹成一团的孩童。

“少主,前面马车人群太过拥堵,我们换一条巷子走。”驾车的侍卫向慕烟请示。

“那就换道。”慕烟看向前方拥堵的人群,不知何时才能散去。

侍卫听到慕烟的话后,缓缓打马换道,马车缓缓朝小巷中而去,身后的两辆马车见此随即转换方向。

越往巷子深处行进越冷寂,慕烟好奇的推开窗棂,朝深巷的小路看去,家家户户都换上了新的灯笼,贴了春联,只有一户人家的门前还是旧春联,就连灯笼都是用苇杆扎成。

距离那处人家越来越近,只见一男孩一女孩,两个稚童坐在门槛上朝巷子口望去,手里还捧着一个缺角陶碗,里面装着黑乎乎的炒豆子,看着像是他们自己炒的。

谢毓随着慕烟的视线,看向那两名稚子,看了一眼就已然知晓,“有些穷苦人家即便是春节也吃不上一顿肉菜,只能换着法子做些能食的,那豆子皆是旁人不要的,所以炒出来黑乎乎的,估计都生了蛀虫。”

“停下。”慕烟听后顿觉有趣,叫停马车,停在了那户人家面前。

那两名稚子警惕的,望着停在门前的马车,只见窗口有一玉冠少年正看着他们。

那长得像玉一般剔透白净的少年,朝他们笑了笑,两名稚子也堆起一抹笑容。

“今日春节,怎不与家人在一处啊?”慕烟趴在窗沿上,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样子笑着问道。

“今日哥哥有事外出,他说等他回来后,就给我们带点心吃。”一脸笑意的女孩想到银杏楼的点心,顿时开心不已。

“点心啊?”慕烟轻声呢喃一声,“那,我给你一锭银子,你去帮我一个小忙可好?”

“一锭银子?”两名孩童异口同声地震惊道。

“是啊,你要不要帮哥哥这个忙?”慕烟并未回头,顺手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锭银子。

“我要。”女孩子兴高采烈的站起身,朝马车旁跑去。

一旁的男孩子着急的拉着妹妹,警惕的看着慕烟,“哥哥说过,天上不会掉馅饼的。”

“就是个小忙,实话与你们说吧,我家兄长每日皆宿醉春华楼,近些日子越发不像话了,竟然在银杏楼放肆,父母垂垂老矣,近些日子身子是越发不好,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可他依旧不肯回家,我想将他抓回家中去,可他若是看到我出现,定会再次逃跑,日后再抓他可就难了。”慕烟为难的看着那小男孩。

“令兄竟如此荒唐?”小男孩不禁咂舌。

小女孩听到银杏楼后,就大声同意,“我要去,大哥哥告诉我们要如何才能帮大哥哥吧,我和哥哥都愿意的。”

“也无需你们做什么,银杏楼紧临着春花楼,中间隔着一个黑黑的小巷子,你们只需躲藏在那处,若是看到有黑影从银杏楼离开,你们就拉开这个烟雾弹,拉开后就赶紧跑,到时候我就将他给拿住了,如何?。”慕烟一手拿着银锭,一手拿着烟雾弹,眼含浅浅笑意,看着那两名稚童。

“如此简单吗?”男孩还是有些担忧的看着慕烟。

“那条巷子黑黑的,看不清人影,我家中的小厮都不敢去,所以才想着问问你们的,若是你们也怕,那我也无法了,这银锭子你们尽管拿去吧,就当是我为家中父母积德行善了。”慕烟将银锭子转递给侍卫,一脸哀伤的看着男孩。

“大哥哥,我们不怕黑,你放心,我和哥哥帮你就是了,这银锭子等你抓到你家哥哥再给我们也行。”女孩子连连后退,着急的应道。

“当真?”慕烟脸上的神色,顿时由哀转喜,不禁落下两行盈盈泪光。

“大哥哥,你别哭啊,我们自会帮你的,兄长今日也在银杏楼赴宴,等你抓到你兄长,我们也可以和兄长一同归家了。”男童顿时信了慕烟所言,着急的上前安慰他,将兄长也出现在银杏楼之事脱口而出。

慕烟听后愣了半晌,而后不动声色的问道,“你们兄长为何会出现在银杏楼?”

“他是解元,昨日他收到帖子,寒门学子今日于银杏楼赴宴,所以他就去了,等开春后他就能参加会试了。”小女孩提起兄长一脸笑意。

“是不是很厉害。”小男孩终究是孩童,提起哥哥也忍不住露出灿烂的笑容。

“是吗?解元,当真是巧了。”慕烟听后不禁摇头叹息,怎就遇到了寒门学子的亲人呢。

“你们上车吧,我将你们放到小巷子里去,看到人影可一定要拉烟雾弹,不然我兄长再次逃脱,我可不知何时方能再次抓到他。”慕烟重新扬起笑脸,示意侍卫将他们抱上马车。

谢毓若有所言的思索慕烟所说,寒门学子出现在江南岸对面的银杏楼,慕烟却让两名稚童去盯梢,但凡有人走出银杏楼,就以烟雾弹示警,还有那些尸体。

谢毓脑中突然一击,震惊的看着慕烟。

慕烟见他看来,对着他扬唇轻笑,“怎吓成这样,你不想看吗?”

“那两个孩子又该如何?”谢毓看向坐在角落的两名稚子,倾身附耳在慕烟身旁轻声问道。

“我看他们可怜,想要帮帮他们,怎会想到如此巧合。”慕烟不禁冷笑,届时官府查案,定会严加排查银杏楼附近,定然不能让自己人站在那盯梢了,至于这两个孩子,断不可留着给衙门做证词。

谢毓已然猜到了他们的结局,再看那两名稚子,心中不禁有些难言之感。

他拿起桌案上的点心递给小女孩,对着她温柔轻笑,“我们这虽没有银杏楼的点心,但这个也不错,拿着垫垫肚子也好。”

女孩小心翼翼的看着半蹲在地的谢毓,垂眸看向他手里端着盛点心的青瓷冰魄纹碟盘。

“多谢大哥哥。”女孩擦了擦掌心,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块,一分为二,将大块的塞到哥哥手里,随后从荷包里掏出一把花生,窘迫的看着谢毓。

谢毓见此低头轻轻浅笑,随即拿过她的荷包,将花生倒在桌子上,拿起桌上摆放的果脯蜜饯塞到荷包里,塞满后递给那个小女孩。

“好了,若是在巷子里害怕,记得拿出来吃。”谢毓从果盘里拿起一块塞到那小女孩的嘴巴里,看到她鼓鼓的脸颊,不禁轻轻捏了一下。

“多谢大哥哥,那个是我和哥哥一起做的,你能不能给那个哥哥也分一点?”小女孩指了指被谢毓倒在桌案上的花生。

谢毓侧头看向慕烟,随后回头朝小女孩温柔浅笑,“好,我替大哥哥多谢你。”

慕烟打开抽屉,拿出一块市面上普通的干净手帕递给谢毓,“擦干净手。”

谢毓看向那张帕子顿了顿,随后,抬手接过帕子,“这个手帕是大哥哥送给你们的,吃完果脯记得要擦干净嘴角。”

谢毓眼神温柔的望着小女孩,折起帕子轻轻擦拭女孩的唇角,随后又从果盘里拿出一块蜜饯塞到她嘴巴里。

男孩一脸艳羡的看着妹妹,谢毓察觉到后,也拿起一块果脯喂到他唇边,男孩不好意思的脸红轻笑,谢毓若无其事的拿起帕子为他擦拭唇角,而后将帕子塞到自己的袖口处,走回到座位上与慕烟互相对视。

后面六人每三人一辆马车,第二辆马车里头坐着金鳞、槐策、江渊三人,第三辆马车坐着赤阳、朱殷、海清。

槐策等人早就知道了银杏楼之事,所以对慕烟刚刚所为也都了然于心。

马车缓缓从寂静的小巷子驶入了热闹繁华的街道,走在街边还能听到从酒楼里传出说书先生的拍打案板的声音,拍手叫好的声音,时不时从里面传出。

一盏茶后,马车外的侍卫轻轻敲击马车沿,“少爷,已经到了小巷。”

慕烟闻言,重新扬起笑颜,看向那两名稚子,“那就辛苦你们为我走这一趟了,等兄长回来,我定会添上两锭银钱答谢。”

“不必,说好的是一锭银钱,怎能无故加价,谢公子可怜我们。”小男孩有模有样的站起身,对着慕烟躬身行礼。

“可怜?”慕烟诧异的看着小男孩,心中颇觉得好笑。

“您是个好人,我们素昧平生,您看到我们在门槛处坐着等待兄长,一时于心不忍,但又不想折辱我们,所以才给了我们这个做事挣钱的机会,您是我们贵人。”小男孩将自己的荷包放到桌面上,看着慕烟腼腆的笑着。

慕烟轻轻的扫视了一眼桌面上那个破旧荷包,而后就收回视线,笑吟吟的看着小男孩,“喝杯热茶,快去吧。”

谢毓拿起两个新的玉茶杯,倒了两杯热茶,两人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新奇的看着杯中的热茶。

小女孩忍不住开口称赞道,“我还从未喝过这般好喝的茶水。”

“日后多的是机会喝到,你哥哥可是解元。”慕烟不由想起了他们的那位解元哥哥。

“不敢,不敢。”小男孩忙摆手称不敢,这般太过招摇了,会给哥哥带来麻烦的。

“那就劳烦两位帮我盯着此处。”慕烟打开窗子,抬手对着后面的两辆马车挥手,示意谢毓送他们下马车。

谢毓将人送下马车后,就见另外两辆马车分别挡住了街道的视线,无人看到两个孩童从慕烟的马车下去,谢毓不禁感叹慕烟做事严谨。

重新上了马车后,谢毓就见慕烟正在闭目沉思。

谢毓看向桌案上那个破旧的荷包,而后随手丢到窗外,“可以说说银杏楼寒门学子宴会一事吗?”

“几日前便已经安排好了,你等着看戏即可。”慕烟睁开眼眸,便见那个荷包消失不见了。

“看来,今日是要死不少人啊。”谢毓随手将那两个孩童用过的杯子推到桌角,重新拿起一个新的黑釉盏。

“这世上哪日不是在死人,他们早晚都要去死,为何不能死的有价值些。”慕烟见此拿起紫纱壶给谢毓倒了半杯茶水。

谢毓看着桌案上的重新注入热茶的黑釉盏,不禁暗暗点头,“我的命也很有价值。”谢毓拿起杯盏轻声说道。

慕烟闻言后,手中的杯盏刹那间落在桌案上,溅起水渍,发出“噔噔噔”的响声。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它的价值也不在于我,活着才是唯一的价值。”慕烟自觉失态,手心不自觉的缓缓握紧,看着溅在桌案上的水渍。

“我的意思是无论发生何事,都要好好保全自己的性命。”谢毓拿起手帕,将溅在桌案上的水渍擦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