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小酒馆。

角落中，一男一女背向大门并排坐着。

女孩一条大辫子，眉毛很粗，平直带着上扬，让人一看就觉得英气不凡。

她举起酒杯，脸色略诡异，扬了扬头，“当家的，干了！”

男人脸皮抽动，“媳妇，别笑，看着失真，那个真不行啊，只能一口。”

女孩眉毛轻轻扯动，“当家的随意，我干了！”

“哧溜！”

“滋溜！”

两人各自看向对方的酒杯，露出僵硬微笑。

女孩一把搂住男人胳膊，“当家的，我要吃口菜，你夹我吃。”

男人僵硬笑容变成僵硬的尴尬，压低声音，“会不会太惹眼？”

女人轻轻笑声传出，“咯咯，谁还认得出啊，姥爷来了都傻眼。”

“呵呵，那边菜不好啊，非要来这里吃？”男人给夹了片酱牛肉，小心看着放入红唇。

女人轻轻咬了下筷子才松开，她嚼了两下，头靠近了点男人，“姐让我出来的。”

“淮......她？”男人身躯稍稍僵硬。

女人点头，男人舒口气。

“当家的，姐是好人！”女人晃了晃男人胳膊。

“嗯，傻傻的。”

女人嘟起嘴，“你是不是还嫌弃我？”

男人翻了个白眼，“媳妇，你这说的！”

女人又露出僵硬笑容，“嫌弃也没用，赖上你们了！”

“别笑别笑，容易看出来！”

“咯咯，是不是很丑？当家的，你冲我笑一个。”

男人无语，缓了片刻，露出僵硬笑容。

“呀，真的丑。吓着我了，当家的你酒杯给我喝一口！”

两人卿卿我我喝酒吃菜，全然不理会稍远一桌上不时投来的视线。

袁掌柜回来后见陈雪茹大半天都闷闷不乐，以为小姑娘是暂时和父母离开，心里难受。

安慰了几句，也不见好，正发愁，小姐提出要去小酒馆喝一杯，他忙同意。

袁掌柜今天心情好，多喝了两杯，没注意小姐的异常。

陈雪茹刚才看到了这两个进来的人，乍一眼还以为是徐慧真那妮子和林大哥过来。使劲盯了两眼，才看出只是身材相似，面貌完全不一样。

那两个人应该是不认识她的，瞥过一眼就挪开视线，自顾跑去点酒点菜。

看着两口子卿卿我我，陈雪茹忍不住又想想起和自己绝交的姐妹。

也不知道她怎样了，还有到底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怎么会住在娄家？

陈雪茹刚才问袁管家，可明伯说什么大哥让他别打听，什么也不说，真是气人。

想到这里，陈雪茹端起酒杯，“明伯，来喝一杯，恭喜你大哥今天没事。”

袁掌柜举起杯，“好好，小姐你少喝点，我干了！”

他说完滋溜一口，喝完后长长吐气，又像是感慨。

“明伯，你大哥后来一点事也没有了吗？”

袁掌柜给自己斟酒，“基本是的，他说再有几次治疗，就能全好。”

“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是啊，真是太好了！”袁掌柜又是一口半杯，“哎，要是早遇上这林医生，我哥也不会落个无后的结局。”

“明伯，你大哥没孩子？”陈雪茹拿起酒盅给两人倒酒。

“哎，谢谢，谢谢小姐，我来我来！”袁掌柜伸手虚扶酒盅，想拿过酒盅，又怕唐突了小姐。

“没事，明伯你大哥怎么了？”

袁掌柜捧住酒杯，“我娘怀他的时候，动了胎气，大哥他先天就不足。年轻的时候又被人暗算，套了麻袋扔在雪地里。

这之后，经常腹痛，浑身发冷，严重的时候要昏死过去。

好几个大夫看过，说是元阳亏耗症，吃了人参鹿茸，症状能好点。

家里哪供得起，只能卖给娄家。

总算是他做事尽心，也舍得拼命，后来出了头。

不过这病却是一直除不了根，花的钱如流水，还是有症状。”

袁掌柜说着又是一口闷，“还孩子呢，婆娘都不敢找！”

陈雪茹秒懂，脸色羞红，竟然是一下想起了早上看到的场景。

他肯定不会虚！

暗暗啐了口自己，陈雪茹又给他满上，“明伯，那多亏了林大哥，你大哥有给多少诊金吗？”

袁掌柜叹息一声，摇摇头。

“啥，没给？”

袁掌柜喝得有点多，心里的话收不住，感慨一声，“小姐，东家那一百万确实少了点，该花费的不能省。”

陈雪茹重重点头，脑袋这么一晃，又跳出徐慧真点钱的那一幕。

“明伯，徐慧真点的那些钱，是不是你送给林大哥的？”

脑子昏沉的袁掌柜没多想，自得笑笑，“嗯，报纸都是我糊的，肯定没错。”

陈雪茹眯眼，看了看袁管家的状态，又给倒上一杯。“明伯，我爸妈都不在，这段时间要劳您费心！”

袁掌柜一口闷，“小姐这什么话，您放心好了！只要有我在，就......嗝！”

陈雪茹后仰，避开酒气，缓了下见袁掌柜自己开始倒酒，她又凑上了点，“明伯，你说徐慧真和林大哥是什么关系，怎么钱都给她的。”

“这，不就是刚好拿到吗。”

陈雪茹撇撇嘴，巧合什么的没可能！

她压低声音，“他们在一起了？”

“没，没。”袁掌柜愣了下，想起什么忙摇头。

陈雪茹暗暗气馁，没到火候，还是不肯说。

忽然她眼角余光中，那两口子起身，应该是吃完准备走人。

再次盯了眼两人，她收回视线。

脑中不可避免出现徐慧真和林俊生抱在一起的场景，她暗戳戳小得意，要你得瑟，被人抢了吧！

小得意情绪刚出来，就被徐慧真无声点钱的动作又在脑袋上敲了一闷棍。

不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吗，不是哭得稀里哗啦吗，不是垂头丧气整个天都塌了吗？

怎么又到了一起，还点他钱？

脑海中那个她隐隐抗拒的身影又出现，那个衣着普通温婉动人的女孩，又从脑海中某个藏起来的地方跑出来。

是她吗？那个徐慧真为此哭得死去活来的人？

要是她的话，也许，可能，差不多，换她上也没戏！

看着两口子出门，陈雪茹叹口气，立刻又换上笑容，“明伯，再来一杯？”

袁掌柜摆摆手，“不了，不了，今天喝得有点多，等下还回去呢！”

陈雪茹暗暗翻了个白眼，想想灌醉了袁掌柜自己也没办法弄回去，也只能作罢，“行吧，最后一杯，我们喝完就回去。”

“好！”袁掌柜一口闷。

陈雪茹眨眨眼，看了眼自己杯里的酒，轻手放下，“明伯，你说徐慧真有可能当林医生的妻子吗？”

“唔，多了，多了，不行小姐要回去了，等下要醉。”袁掌柜撑着桌子起身。

陈雪茹颓然叹息，还是不行，这明伯的嘴巴倒是蛮紧。

两人出门，叫了辆三轮往店里跑。

扶着明伯下车的时候，陈雪茹愣了下，前面不远就是刚才看到的两口子，女的挽着男人的胳膊，男人推车在走。

这么巧的吗，又遇上了。

她摇摇头，扶着明伯走向他自己的屋。

安顿好明伯，见他已经半醉，陈雪茹又不甘询问。

“明伯，你说徐慧真是林医生的妻子吗？”

“嗨，啥呀，肯定是姨太太！”

陈雪茹身子一抖，忙又追问，“那他妻子是谁？”

明伯却语无伦次起来，“不问，不问，小姐我们别问......”

陈雪茹失神落魄，走出房。

心里感觉空落落的，她咬了咬牙决定去徐慧真家里看看。

不是为了探听什么，而是作为曾经好姐妹，关心关心有没有回来！

关好门，向着那条近路跑。

天没完全黑透，两家近，跑个来回也不要多久，她不是很担心。

才跑到路口，她顿住。

那两口子好像刚刚在里面拐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