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灼枫和夜寻卿看他一本正经地还原当时的情况，想象了一下那位年级主任可能露出的表情，同时发出疑似漏气的声音，随即又觉得实在太不礼貌，只好努力憋笑。

叶灼枫试图装作同情和理解：“嗯……往好处想，至少你父母都还健在，而且这件事没有被他们知道。”

“……那我还是希望凌越早日不在。”叶逸辰说这话时有些犹豫，多看了一眼凌允辰。对方和他很默契，耸了耸肩：“别看我，我跟你一边的。我对他报以同样的祝愿。”

叶逸辰轻轻叹了口气，又笑了笑：“我们高考完第一个祝福居然是这个？会不会有点不太吉利。”

夜念锦早听不下去了：“来来来，不想他们了。我们再举个杯，就祝从此以后，两位辰哥都顺利逃脱，祝大家都前途无量，平平安安，身体健康——”

“好，这话我爱听。”

“干杯！”

叶灼枫听见她那句“顺利逃脱”，又想起叶逸辰那本活页本第一页的那句“恭喜”，心底狠狠沉了一下。但此刻不能扫兴，他勉强勾了勾嘴角，眼底分明没什么笑意，却仍然上扬了语调：“cheers——”

叶逸辰侧头多看了他一眼，掏出手机对着几人举起的饮料拍了一张，发在了群里。

夜寻卿打开手机将图摁了保存，一边提醒：“这图可不能发朋友圈。”

凌允辰点点头：“是啊。诶对了，说到这个，那你和阿锦这段时间岂不是都不能和外人联系了？你们突然失联，不会引起外人怀疑吗？”

夜寻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哥们，有没有一种可能，平时会主动联系我们俩的‘外人’基本上都在这里了。”

“噢。”凌允辰忍不住笑，“也是哦。”

“唐千昱说等下来别墅给我们送点东西，好像是有两盒糕点落车上了。”夜念锦从手机里抬起头，“嗯……还有，他明天好像有点想和我们一起去园林。你们……怎么说？”

夜寻卿轻哼一声，没表态。凌允辰也不说话，看向叶逸辰。叶逸辰和叶灼枫对视片刻，觉得这个问题还是应该抛回去：“我都行。看你们。”

叶灼枫：“我也是。反正都是朋友。”

凌允辰微微颔首，权当表态。夜念锦目标明确地看向夜寻卿：“哥……”

“你想他来就来。”夜寻卿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夜念锦欢呼一声，继续低头回信息。

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夜寻卿开始带着他们往外走。正值六月，日落得迟，天空仍是亮堂堂的。几人慢悠悠地散着步，叶逸辰对着天边余霞拍了好几张照片，忽然开口：“那我现在的人设岂不是兄弟失联还没心没肺出来旅游的白眼狼？”

“是的吧。”叶灼枫补充，“而且凌允辰现在理论上应该也在帝都，所以……实际上这次旅游是我们两个情侣档？”

“对哦，那就当我们honeymoon（蜜月）来了。”叶逸辰大大方方地将人往怀里一揽，和叶灼枫头靠着头合了一张影，随后抬起头看着旁边两个咬牙切齿的少年，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了，就我和他的合影能发。不好意思了哈。”

夜念锦无奈地眯了眯眼，像看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堪称慈爱地看着他们：“好幼稚哦。”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叶逸辰夸张地抬起手挡了挡眼睛，“你现在是身体年龄16心理年龄26是吧？那我该叫你妹妹还是姐姐啊？还是阿姨？会不会太……嘶！”

夜念锦听到那两个字，瞬间暴跳如雷，窜天猴一般蹿到他身边，咬牙切齿地狠狠拧了拧叶逸辰的胳膊：“叶逸辰！！！”

叶逸辰吃痛，龇牙咧嘴地揉着胳膊，还不忘继续贫嘴：“好好好，您是我大爷。可以了吧？”

叶灼枫笑得前仰后合：“不能是大爷，得是大娘。”

夜念锦凶狠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了叶灼枫身上。叶灼枫见好就收，立马换上一副温柔面孔：“阿锦这样看起来活泼多了，真可爱。”

小姑娘这才哼了一声，不满地看向从头到尾都袖手旁观看热闹的夜寻卿：“你就看着他们欺负我！”

“哪有。叶逸辰喊你大爷，给你抬辈分还不好？我可高兴了。”夜寻卿笑眯眯地看着叶逸辰，“那我也是他大爷了——或者他爸爸。”

叶灼枫和叶逸辰对视一眼，他眨了眨眼：“我们好像刚刚才祝他父亲英年早逝。”

叶逸辰和凌允辰同时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夜念锦半真半假地生气：“夜寻卿，你别什么便宜都占好吧？快呸呸呸——你老老实实当他大爷吧。”

叶逸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还是老老实实当个小朋友吧阿锦。”

叶灼枫点点头，也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知道你在梦里看到了、经历了很多，但那些毕竟不是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未来也一定不会发生的。所以轻松一点吧，不管有什么事，我们都会陪你一起的。”

“好，谢谢小天使——诶不过你们别老摸我头行不行？摸头长不高啊！”

凌允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反应，忽然道：“身体虽小，但头脑依旧灵活。”

夜念锦：“？”

余下三人非常默契地接话：“新几次哇，一字莫西托次！”

“……你们有毛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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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打闹闹着又逛了一会儿，天色渐晚，几人回到了别墅。让人没想到的是，唐千昱居然在客厅里。

他一见几人回来，便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招呼：“哥，阿锦。之前给你们送的糕点落了两盒在车上，我给你们送来了。”

夜寻卿点点头：“谢谢，麻烦你了。”

“不麻烦。”唐千昱嘴角扬了扬，他和余下几人一一点过头打了个招呼，沉静的目光在落到叶逸辰习惯性揽着叶灼枫的腰的手上时顿了片刻，随后自然地转向夜念锦，神色温柔：“吃得怎么样？”

“挺好的。”夜念锦眉眼弯弯，“你今晚在这住吗？”

“嗯，应该还有一间空房吧？”

夜寻卿：“有。”

“那我就不跑了，我就在这住。正好明天我让司机开辆七座车来接，免得你们还要通勤。”唐千昱的声音不疾不徐，条理清晰：“就是明早可能得早点起，你们有什么想吃的早餐？我可以一起报过去。”

在接受此人心理年龄也比实际年龄大上不少之后，叶逸辰看他都觉得顺眼了不少，和夜念锦的互动也显得自然了许多。他悄悄去看凌允辰的表情，对方带着一如既往客气又温和的营业笑容，看不出真实的想法。

叶灼枫侧头看了一眼他，他会意，对几人道：“那我们先上楼了？天儿太热，想洗澡。”

夜寻卿：“噢，行。早点休息吧。”

凌允辰也点了点头：“嗯，我也回房间了。”

“好，明天见。”

“晚安，明天见。”

“明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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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逸辰和叶灼枫回到房间，叶逸辰脱下防晒外套，长长舒了口气。叶灼枫正俯身在行李箱里翻换洗的衣服，听见他的声音，问：“怎么了？叹什么气？”

“没有，不是叹气。我是觉得……这日子有点太好了，我就考完了？我哥和我现在也很好，我还和你在一起了。有点……不太真实。”叶逸辰微微仰起头，再次很轻地叹了口气，眼中有些莫名的低落：“很美好，但是我有点害怕。”

叶灼枫手下动作一顿，没接话。

因为其实他也在害怕。

对他们来说，高中毕业固然代表着一定程度上的自由，但也有随之而来的危机。他们走得越久，就离矛盾越近。凌越的忽然出现让他们第一次有了直面阴暗的恐惧。失联的秦若阳、这次旅行中本该“不在”的三人、不得不隐去的行踪……他们不清楚对面到底想做什么，只能被动着设防、躲避，往后的路更是怎么小心翼翼都不为过。

也许如夜寻卿所说，他们能等来一个“机会”；也许如秦若阳所愿，他们能真正地做自己的选择、走自己的路。

……也许不能。

叶灼枫不是一个习惯把一切事情都想得太坏的人，但或许是曾经的成长之路太顺，面对前方大片的未知，他真的有些茫然，有些害怕。

叶逸辰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紧接着是远处浴室门被关上的声音和隐约透露出的水声。叶灼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放眼在当前。

他回过头去。这里是套间中的一个房间，叶逸辰应该不会想跟他同睡一张床，于是叶灼枫将自己的行李拖到了对面。叶逸辰很快洗好了澡，他也迅速冲了个凉，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

他推开门，就看见叶逸辰坐在他床上。他眨了眨眼，叶逸辰也眨了眨眼。

“你怎么在这？”

“我不能来吗？”

“可以。”叶灼枫在他身边坐下，想起刚才那个自己保持了沉默的话题，说：“我刚刚没回答你，是因为我其实也在害怕。我也不知道这样的美好能存在多久。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保护自己，能不能平平安安地走我们想走的路。”

他侧头看着叶逸辰，努力地想一些或许能让对方更有安全感的措辞：“但是我们……！”

他的话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了。

叶逸辰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好像比过去的每一次都更用力。他的声音沉稳，在离叶灼枫很近很近的地方轻声响起：“但是我会陪你一起的。”

叶灼枫微微一愣：“……什么？”

“我会陪你一起的。”叶逸辰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他重复道：“不管未来是不是美好，未来总会来的。不管那些人想做什么，不管我们有多害怕，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的。”

叶灼枫仍然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回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他在这些事情上一直习惯把自己放在一个更强大的、能去安慰叶逸辰的立场上，但这次却结结实实被叶逸辰反过来安抚……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你真是……”

“我怎么了？我很顽强的。”叶逸辰笑着蹭了蹭他的颈窝，稍微拉开了一点二人的距离，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看，我能靠自己——虽然老秦和寻卿他们帮了我不少，但主要是靠自己——我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就说明我很厉害，我很坚强对不对？”

叶灼枫张了张嘴，有很多话想说，但他最终只是微微点点头：“对。”

“所以你不要把我当成什么特别脆弱的东西。”叶逸辰摇了摇他的手，“我可以的。”

叶灼枫抬起双手捧着他的脸，低声道：“我知道。我应该相信你，可是我总怕你在逞强。你总在我面前逞强。”

被他发现活页本也是，去鬼屋也是，甚至面对凌越的那次：因为凌越提起小时候西海饭店的事情，他就义无反顾地踏进了那扇门也是。

总在逞强。

就连现在，叶灼枫也分不清他刚才和自己说那些话是真的在对他袒露害怕，还是已经做好了反过来安抚他的准备。叶逸辰总是对他有很强的保护欲，甚至因为这些保护欲，他会不由自主地逼着自己去面对那些他原本不想面对、不敢面对的东西。

叶灼枫不喜欢他这样：“你明明每次都说可以和我一起，但是每次遇到什么事，你都想冲在我前面……你还说人家夜寻卿呢，你明明就和夜寻卿一样，还比人家更恶劣。至少他承认自己就是逞强，就是保护欲过剩，但你不承认。”

叶逸辰低低地笑起来，他握住叶灼枫的指尖，轻轻捏了捏，又送到嘴边吻了吻。叶灼枫不满意地点了点他的嘴唇：“还笑。”

叶逸辰眼底的笑意不减反增：“灼枫，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你在我身边，我才有了去面对这些事情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