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海神祭祀(信仰归一)(1 / 1)

咸涩的海风卷着碎浪拍打在望海郡的青石崖上,三十六盏琉璃海灯顺着海岸线排成巨鲸形状,灯芯浸过鲛鱼油,在暮色中泛着幽蓝荧光。李岩的朱漆官轿刚转过九曲栈梯,便听见崖底传来整齐的唱经声,混杂着贝壳相击的脆响——那是海神教祭司在诵念《苍波咒》,每隔三年的孟夏望日,南境沿海七郡都会在“吞海崖”举行祭祀,祈求海神镇住连年泛滥的“黑潮”。

“大人,祭典司仪是海神教首座巫祝敖崇。”亲卫林缚压低声音,手按剑柄扫视崖顶林立的幡旗,幡面上绣着的八爪巨章图腾正在海风中翻卷,“半月前敖崇曾派人前往节度使府,说今年海神需‘活祭童男童女’。”李岩摩挲着腰间半块玉珏,云雷纹在海光中忽明忽暗,他记得父亲临终前曾说过,南境海神信仰本是先民为镇海潮所立,百年前却被幽州门阀渗透,成了敛财工具。

祭台建在崖底凹进去的溶洞前,洞顶垂落的钟乳石被雕成海神巨手,十二名赤足祭司抬着青铜巨鼎步入溶洞,鼎中装着刚从深海捕来的“海神眼”——一种遍体银鳞的盲鱼,传说能看见海下亡灵。李岩踏上祭台时,敖崇突然掀开玄色海纹大氅,露出胸前盘曲的章鱼刺青,腕间银铃骤响:“节度使大人可带了‘苍波令’?”

所谓苍波令,是五十年前朝廷赐予海神教的青铜令牌,上刻“代天巡海”四字。李岩早知敖崇会拿旧制刁难,抬手示意林缚捧上木匣,匣中却不是令牌,而是一卷泛黄的《南境祀典》:“本朝律例载,诸郡祭祀需合《周礼》。”他指尖划过“祭海以牲牢,不得用生口”的朱笔批注,目光扫过敖崇骤然绷紧的眉弓,“敖首座若要抗旨,此刻便可退下。”

溶洞深处突然传来“哗啦”水响,装着海神眼的青铜鼎里,银鳞盲鱼竟集体翻肚,雪白的鱼腹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青斑。敖崇趁机高举起青铜铃:“海神示警!黑潮将至,必是有人渎神!”围观的百姓顿时骚动,有妇人抱着孩子跪下,额头撞在湿滑的礁石上:“去年黑潮卷走了三个渔村,求求海神开恩!”

李岩注意到盲鱼鳃部有细小的针孔,显然是被人注入了毒汁。他忽然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密报,幽州裴氏的商船刚在望海郡卸货,货物清单里有一箱“西域奇药”。正当敖崇准备宣布活祭童男童女时,崖顶突然传来嘹唳的鹰哨,一只青羽海东青俯冲而下,爪上拴着浸过海水的密报。

“启禀大人,莱州湾发现三艘挂着八爪旗的快船!”林缚拆开密报,脸色剧变,“船上之人身着水鬼甲,腰佩幽州军刀!”敖崇的瞳孔猛地收缩,八爪旗正是海神教私设的海盗船队标志。李岩却忽然轻笑,从袖中取出半枚断裂的苍波令——正是他今早从望海郡百姓口中得知,十年前敖崇为逼百姓捐银,故意制造黑潮,害死了七十二名抗捐渔民。

“原来敖首座不仅通神,还通敌。”李岩将断令拍在祭台上,礁石缝隙里渗出的海水正将断口处的锈迹冲刷,露出底下新刻的“裴”字,“幽州裴氏每年给你十万两白银,换你纵容海盗劫掠过往商队,对吗?”敖崇后退半步,掌心的铃铛“当啷”落地,他没想到李岩竟会在祭典上突然摊牌,更没想到断令里藏着这么深的伏笔。

溶洞深处的潮水突然暴涨,浪头拍在钟乳石上发出轰鸣,仿佛海神在怒吼。李岩趁机踏前一步,抓起鼎中翻肚的盲鱼,指尖捏住鱼鳃,竟扯出半根细如发丝的银针:“所谓海神示警,不过是有人在鱼鳃里下毒!”他转身面对百姓,将银针举过头顶,“去年黑潮前,敖崇派人凿毁了三处防波堤,却说是海神发怒!”

百姓们顿时哗然,有几个渔村青壮冲上前要揍敖崇,却被李岩抬手拦住。他望向溶洞深处渐渐退去的潮水,忽然看见礁石上有个模糊的人影,背着与北境玄甲军同款的牛皮箭囊。“现在,轮到本官宣示海神旨意了。”李岩从林缚手中接过漆盒,里面装着他亲自撰写的《新海神祀典》,“即日起,海神祭祀改用三牲太牢,废除活祭;防波堤修缮银两米粮,由各州百姓代表监督取用。”

敖崇突然发出尖锐的啸声,溶洞顶部的钟乳石竟开始晃动——原来他早就在洞顶埋了火药。李岩察觉地面震动,立刻推开身边百姓,却见方才礁石上的人影窜出,手中短刀直取他面门。千钧一发之际,海东青突然俯冲而下,利爪划过刺客手腕,短刀“叮”地落在祭台上,刀柄刻着与学府奠基时弩箭相同的墨梅纹。

“抓住刺客!”林缚带着亲卫冲上前,刺客却转身跃入海中,激起的浪花里闪过半片裴氏商队的腰牌。李岩捡起刺客遗落的绢帕,上面用密蜡写着“黑潮今夜子时至”。他望向渐暗的海面,忽然想起王夫子曾说过,真正的海神信仰,是让百姓懂得敬畏自然,更要懂得团结抗灾。

“各位乡亲。”李岩登上祭台最高处,手中举起从幽州商船上缴获的海图,“所谓黑潮,不过是有人故意引动潮汐!”他指着海图上被标记的暗礁群,“只要按图清理这些礁石,再加固防波堤,黑潮便不足为惧!”百姓们看着海图上清晰的标记,想起去年黑潮后,敖崇曾以“海神需静修”为由,禁止任何人靠近海边,渐渐有人反应过来。

子时将近,海面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漆黑的潮头如城墙般压来。李岩却不慌不忙,从祭台取出十二面绘着北斗七星的令旗,交给早已待命的渔甲卫:“按北斗阵布防!”他记得三个月前在学府讲课时,特意让渔民子弟学习《水经注》,此刻正是检验成果的时候。

当黑潮撞上北斗阵的防波堤时,浪头竟被分成两股,顺着导流渠排入深海。百姓们看着安然无恙的渔村,突然有人跪下高呼:“节度使大人是海神转世!”李岩连忙扶起百姓,目光却落在退潮后的沙滩上——那里有一串朝溶洞深处延伸的脚印,脚印旁散落着几枚北境玄甲军的箭簇。

祭典结束后,李岩在溶洞深处发现了暗室,里面堆满了幽州裴氏的账册,还有与北境将领互通的密信。最底层的木盒里,躺着完整的苍波令,以及半枚刻着“玄甲”的虎符。他忽然明白,敖崇不过是棋子,真正的后手,藏在北境与幽州勾结的铁证里,藏在墨梅谍刺客的绢帕中,更藏在即将到来的黑潮真相背后。

“大人,渔甲卫在暗室密道发现通往幽州的海图。”林缚递上卷着海藻的羊皮纸,“还有……”他欲言又止,指向暗室石壁上的新刻字痕:“墨梅将开,雪落南境”。这是墨梅谍的暗号,意味着北境的下一步行动,将在大雪纷飞时展开。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刺破海面时,李岩站在吞海崖顶,看着渔民们开始清理暗礁。敖崇被百姓们用渔网捆着跪在祭台前,而新的《海神祀典》正被刻在崖壁上。他摸着腰间重新拼合的苍波令,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孩童的歌声,正是学府里的学生们带着渔童背诵《防波十策》。

海风送来咸涩的潮气,却不再带着血腥与恐惧。李岩知道,信仰的归一从来不是靠神罚或神迹,而是让百姓在苦难中看见希望,在团结中找到力量。当远处的海平线浮现几艘挂着南境飞虎旗的战船时,他忽然想起奠基学府时埋下的陶罐——或许,南境的根基,从来都在人心,在每一次识破阴谋后的清醒,在每一次共克时艰后的凝聚。

暮色中的望海郡亮起新的灯火,不再是幽蓝的海灯,而是暖黄的渔家灯。李岩望着崖底正在焚烧的八爪旗,火焰中飞起一只青羽海东青,爪上拴着新的密报:“北境二十万大军,已至莱州湾三十里处。”他握紧苍波令,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海神祭祀已破,接下来,该让那些妄图分裂南境的人,见识真正的“海神之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