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的小舅舅汤宝顺,只比他大五六岁,因着他娘早早去了,赵大后娶的婆娘过于厉害,两家早就断了联系。
汤宝顺那时才不过八九岁大,时常听他爹娘念叨赵旭这个唯一的外孙。
后来过了几年,稍微长大一些,他曾偷偷送过一些吃食来接济赵旭。
那些年若不是村里人见他没了娘,还要被后娘搓磨接济他,世上怕是早就没有赵旭这个人了。
虽然村里人都很帮助他,可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常常饥一顿饱一顿,导致他缺少营养长得很瘦小。
一阵风吹过来,都得把他刮天上去。
汤宝顺拉着外甥的手就要带他去汤家村,这一幕刚好被冯氏看见,她威胁赵旭,他若是走了,就把他娘的坟给挖了。
当时年纪小,就这么被那恶妇给吓住了,他受苦没关系,她娘的坟确是不能被挖。
汤宝顺的村子离花井村也就隔了一个镇子,赵旭担心冯氏挖他娘的坟,愣是不再见他们。
只是他实在心疼外甥,不顾爹娘反对,跑去找村里的猎户拜师学艺。
等他学会了打猎的手艺后,迫不及待的找到赵旭,硬是逼着他跟着自个学会了打猎。
赵旭天生学打猎的好苗子,他师父交代了八百遍猎物们地习性,他说一遍赵旭就能记得清清楚楚。
射箭的准头,也越来越好,很快就超过了他。
对于外甥如此的聪明,汤宝顺很是开心,外甥有自保的能力,以后会打猎,再也不会饿肚子。
姐姐的血脉,可以延续下去,以后那个恶妇别想欺负小外甥。
从他学会打猎之后,明面上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每日里都搁老远地看着他上山、平安的下山才放心。
后来,赵旭被冯氏那个恶妇算计的去军营参军,他还来赵家闹过一场。
赵村长是个不错的人,听说冯氏把他侄孙,偷摸报名,送去参军。
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冯氏这是嫁到花井村,第一次被村长骂。
渐渐的,村里人也不爱和她打交道。
背地里谁不骂她一句,毒妇。
可是有什么用,人已经去参军了。
每每想到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就会做赵旭被人一刀砍成两截的噩梦。
做了噩梦心情自然不会好,冯氏就成了他出气的沙包。
赵旭在边关的那些日子,冯氏隔三差五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倒霉。
比方说,挑水洗衣时莫名其妙栽河沟里,走在田埂上突然飞出来一条蛇啦!
还有好好的山路滚下来一块大石头,差点把她砸死。
村里人听说后,把她的遭遇当成解闷的乐子。
直到赵旭瘸了腿从边关回来,冯氏才算得以解脱。
遗憾的是,他没能亲眼看到受伤的赵旭,且回家后也不敢跟二老提起关于赵旭受伤的事。
正因为他一直关注赵旭,才得以知道要闹天灾。
汤宝顺得了闹灾荒的消息后,匆匆忙忙往回跑,第一时间就跟家里人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汤老爹夫妇二人,不愿离开,好好的日子哪有什么灾荒,再说他们家虽然破。
老话不是都说破家值万贯,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才不会抛下家业,颠沛流离的逃荒。
“天天就知道乱跑,没事上山给你娘和媳妇孩子打点野味去。”
没办法,老爹不同意,他也不能只带着媳妇孩子跑不是。
他没本事说服老爹、老娘,赶紧逃荒。
就在他想法子见赵旭一面,让他劝劝二老时,赵旭的信送来了。
老两口听说赵旭给他们写了信,顿时高兴坏了,他们一辈子只得了一儿一女,女儿早早去了,留下外孙一个人,却不能与他们来往。
想到这些,他们心里就止不住的难受。
“旭哥儿,给咱们从边关捎信来了?”他老娘喜得,眼尾皱纹都深了点。
赶紧催促他把信给老两口读一遍,汤宝顺幼年时,曾跟着堂伯学过两年书,可惜他不是念书的料,勉强认了点字不做睁眼瞎,就荒废了。
赵旭并不识字,他是请李大夫帮着写了这封信。
汤宝顺照着信一五一十的念给二老听,“外祖父母安好,恐有大灾,速速离开。外孙,旭哥儿。”
汤宝顺念出这几个字,他们还不愿相信,以为是他在欺骗父母。
气得汤宝顺赌咒发誓,最后还是找了他堂伯,信里的内容跟他说得一模一样,这才愿意抛开家业去逃荒。
可惜啊晚走了几天,他们路上遭遇土匪、流民的抢劫,粮食所剩无几。
村里的人都是普通庄稼汉,只会下地种粮食,可不会杀土匪。
到最后,死得死,失踪的失踪。
幸好他会打猎,有点子功夫在身,这才堪堪护住一家老小。
可惜,逃荒的时候匆匆忙忙,只带了水囊,没有用水桶装水,哪知道会干旱到一滴水也没有。
他们村里没人会寻水源,实在干渴的时候,也不在乎是水还是尿了,那时他们都只有一个信念,活下去!
后来听人说青阳城里有水,为了有口水喝,大伙就算是爬,也往青阳城来。
没有经历过这些的人,永远不会懂。
老人看着曾经活蹦乱跳的儿孙,因为没了水源,慢慢渴死,那种心痛没人能理解。
他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来到青阳城外,不成想那些官兵只让女人和孩子入城。
没办法为了孩子能活着,亲自送妻女入了城,即使他不能进入城中,也很是欣慰,她们能吃上水,能活下去就是天赐的福气。
有没有人怀疑这规定呢?当然有,可是放在他们眼前,唯有这一条路可走。
“舅爹,舅奶呢?”赵旭听他一直没有提到两位老人家,轻声问道。(舅爹、舅奶就是外公外婆的意思)
说起他们二老,汤宝顺的眼神满是哀伤。
钱小鱼心头一跳,转身看向赵旭攥紧的双拳,难不成他们都已不在人世?
汤宝顺原本早已干涸流不出眼泪的双眼,提起他爹娘,居然有了泪意。
他嘴唇发抖,几次张嘴终是没能发出声音。
当时听说青阳城有水源,大伙都很激动,可现实却很残酷。
他们离青阳城还有三十多里地,年轻人都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更何况那些老人。
“宝顺,你带着孩子去找活路吧!”两位老人家不愿意拖累孩子们,决定不再跟着走下去。
如此还能省下粮食,儿子一家三口多一些口粮,说不得就能活命。
汤宝顺看着父母,逃荒前,老爹的身体还很健朗,如今却苍老干瘦的不成样子。
他自小就是个孝顺的孩子,自然不会同意父母做这个决定。
留下的结局,逃不过一个死字。只是没想到,来了青阳城也活不成。
不过想到妻女能活着,他欣慰地笑了。
汤宝顺当时拼命地摇头拒绝,“爹娘在哪,儿子就在哪!”
一家人搂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终是没拗过老两口。
从那天起,他们一家有生之年,怕是再难相见。
这样也好,他去了以后,就可以到地下团聚了。
赵旭听说外祖夫妻俩还活着,握紧的双拳稍稍松开了些,希望他们能有点奇遇,等着他去救人。
“你还记得,你们是在哪里分开的吗?”
知道赵旭要去救人,他眼里迸发出一丝希冀的光,只一瞬又黯淡下去。
三十里的距离,放在从前,这点距离他不放在眼里。
缺水缺粮,这是要命的距离啊。
他姐就生了这一个外甥,如何能让他去送死。
咬紧牙关不松口,只要他不说,想来赵旭就没办法去找人。
钱小鱼见赵旭还要追问,怕他虚弱的小舅舅一个激动有个好歹,赶紧出声打断两人。
“我看他体力有所不支,你让他歇一会再问!”
就在这时,钱小鱼眼尖的看到小灰灰呲溜一下,窜过来了。
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不过都到这时候了,人都瘫在地上快活不下去,谁还管小灰灰。
小灰灰跳到钱小鱼身上,吱吱吱的叫个不停。
怪不得这个家伙回来的那么快,原来它跑去找其他鼠类打听消息去了。
只不过,小灰灰并不是人,很多事情它也说不清楚。
当着赵旭的面,她也不敢同小灰灰旁若无人的交流,只静静的听它吱吱叫。
就算是这样,钱小鱼也被吓了一跳。
有很多人被关在一起,是男是女小灰灰分不清楚。
小灰灰说到他们做吃食,嘴里口水直流,大锅里炖着很香很香的肉。
钱小鱼暗骂一句馋货。
奇怪,小灰灰难不成闯进地牢里去了?
小灰灰伸出一根小爪子,挠了挠脑袋,做出一个打脸的手势,还在她手中翻来翻去。
“有人打架?”看来这家伙真的跑人家牢里去了。
钱小鱼还想问一些具体的事情,抱着它往边上挪了挪。
离得人群稍微远一些,确定没人能听见他们的谈话才停下来。
“你有没有找到我师父?”问这话她是不抱希望的,小灰灰只见过她师父一面,怕是不一定能认得出他。
毕竟人类在动物眼里,其实没啥区别。
小灰灰吱吱吱的把看见的都跟钱小鱼说了一遍,有些事情它不太懂,又手舞足蹈演示一遍。
钱小鱼看它上窜下跳的表演,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不过在它到底装死时,她的笑容凝滞后消失。
“小灰灰,你是说有人死了?”
“吱吱吱!”小灰灰跳起来吱吱吱的说了半晌。
她终于知道那些人为何要绑她师父了,抬眼看向边哭边往城门口走去的女人和孩子。
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慢慢平复心情,小灰灰带来的消息简直太让她难以接受了。
这座城可入不得,怪不得那些城门口的官兵,看着这些女人孩子如猎物般。
怎么办!怎么办?她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些人入城。
直接冲到城门口拦人?不行不行,估计她话都说不全乎,就会被那些官兵给弄死了。
再说,入城就是她们活下去的希望,谁又能听得进去,不入城在城外等死呢!
不对!她想到办法了!
他们入城是为了水源,假如城外有大量的水,他们肯定不会愿意跟亲人分离再入城去。
钱小鱼如今顾不得空间会不会暴露了。
现下救人要紧,若是因为空间这个事情惹来麻烦,大不了她带着亲人、朋友躲空间里去,然后随便找个山林隐居算了。
当然了,这都是空间暴露后的做法,尽量不要被别人知晓才是。
看着那些妇人带着孩子,一步一回头的往城门口而去,情况紧急,来不及和赵旭商量一二了。
扯着嗓子喊:“大家快跟我来,我找到水源了!”
哭哭啼啼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大伙转身看向钱小鱼。
他们不敢置信,又惊喜万分,总之每个人都带着希冀的目光看着她。
“真的嘛?”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
钱小鱼也不多解释,拿着身上挂着的竹筒,拔开塞子,稍微倾斜让水从竹筒里缓缓流出。
大伙看着被倒掉的水万分可惜,舔着干涩裂着口子的嘴巴,抬手制止。
“天杀的,这谁家孩子那么浪费啊?”有人按耐不住想要冲上来抢她的竹筒。
赵旭虽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但还是第一时间飞奔过来挡在她身前。
与此同时,那些官兵见有人坏他们的好事,那些兵器围了过来。
“带着你小舅舅,咱们往林子里去。”他们俩不缺吃喝,行动能力比那些流民好了不少。
至于那些官兵,钱小鱼在赌,他们不敢离开城门口太远。
不知什么原因,城门口只有一队守着城门的小兵,他们定然不敢放着城门不管,跑来抓人。
钱小鱼跟着小灰灰的脚步往林子里跑,她只要比身后那些人多一步找到什么水塘子就成。
灾民们眼睁睁看着钱小鱼消失在林子里,有人迟疑,“我们要跟过去吗?”
那些从前在家里,都是听父母之命行事的人,此刻犹犹豫豫,不敢下决心。
倒是有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道:“老子去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