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似乎更急了,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胜利和前进帮着把狍子拖到生产队仓库门口,高大山也沉默地搭着手。
刚才那场冲突让几人心里都有点沉重。
“行了,都先回家吧,暖和暖和,明儿个再收拾。”
高大山声音有些疲惫,拍了拍陈青山的肩膀,“青山,你也别往心里去……”
陈青山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弯腰解开一只狍子后腿的绳子,闷声道:“这个我拿回去,晚上先处理点。”
他没心思去喝酒了,只想一个人待着。
胜利和前进对视一眼,也都没了之前的兴头。
“那……青山哥,我们先回了。”
两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各自往家走去。
高大山叹了口气,也转身消失在风雪里。
陈青山扛着那只沉重的狍子后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自家小院。
院子里积雪已没过脚踝。
他放下狍子,从仓房里找出磨刀石、斧头、剔骨刀和一盏马灯。
点上灯,昏黄的光晕在风雪中摇曳,勉强照亮院角一小块地方。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心里的烦闷,开始处理猎物。
先用剔骨刀小心地剥下狍子皮——这东西硝好了是顶好的褥子,冬天铺在炕上最是暖和。
皮子剥下来后,露出暗红色的肌肉。
他熟练地挥动斧头,将整条腿分解成几大块:
腿骨粗壮,留着炖汤,骨髓最是滋补;
精肉切成条,一部分今晚就腌上,明天风干做肉干,另一部分留着鲜吃;
肥厚的板油剔下来,单独放在瓦盆里——这可是好东西,熬成荤油,炒菜、烙饼都香得很,剩下的油渣更是解馋的零嘴。
关节处的筋腱也仔细剔出来,晒干了韧性十足,能用来做弓弦。
寒风卷着雪粒子,无情地往他脖领里钻,手指冻得有些发僵,鼻尖通红。
他正专注地剔着一块骨头上的碎肉,一件带着体温的厚棉袄轻轻披在了他肩上。
“青山哥,明天再弄吧,这风雪太大了,早点睡觉吧。”
是方红玉,声音柔柔的,带着关切。
姑娘自从那天之后,彻底打开了心结,不仅融入了这个家,还特别知道疼人,尤其是对陈青山,可以说无微不至,连早晨端尿盆这种活都毫不嫌弃。
陈青山动作顿了顿,没回头,闷声道:“心里有点闷,睡不着。”
“弄完这点就歇。你先进屋去,别冻着。”
方红玉没动,在风雪里站了片刻。
昏黄的灯光映着她略显干瘦的清秀脸庞,但已经比刚来时白净了不少。
他看着陈青山的背影,眼神温润,透着一种依赖和心疼。
随后默默蹲下身,拿起旁边一块干净的布,开始擦拭陈青山刚剔好的肉块上沾着的雪沫和碎骨渣。
“你干嘛?”
“那我帮你弄,”方红玉的声音很轻,却很坚持,“早点弄完,你就能早点歇着了。”
陈青山看着她冻得微红的手,皱了皱眉:“你会弄这个?别沾手了,腥得很。”
“我可以学。”
她没再说话,只是认真地擦拭着,又拿起一把小点的刀,学着陈青山的样子,刮掉肉块边缘一些残留的筋膜。
陈青山看着她笨拙却认真的样子,心头那点郁结似乎被化开了一点。
他没再阻止,只是手上动作快了些。
两人一个熟练分解,一个默默打下手,构成了一幅无声却默契的画面。
狍子腿很快处理妥当,分门别类放好。
陈青山的郁闷也随着专注的劳动消散了大半。
“行了,收拾收拾睡吧。”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冻僵的腰背。
回到屋里,方红玉麻利地打好热水让他洗手洗脸,又端来热腾腾的姜糖水。
陈青山刚在炕沿坐下,方红玉就红着脸,小声说:“青山哥,炕……炕我帮你暖过了,你躺下就能睡热乎的。”
说着就要往炕上钻。
陈青山一口水差点呛着,赶紧伸手拦住她:“胡闹什么!回你屋去睡!我用得着你暖炕?”
他内心忍不住吐槽:这姑娘,是不是也太实心眼了……
虽说在一个屋檐下住着,可这暖床……传出去像什么话!
方红玉被他拦住,有些委屈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听话地回了隔壁的小屋。
陈青山躺在被方红玉提前用汤婆子焐得暖烘烘的被窝里,身体的疲惫瞬间涌了上来。
听着窗外愈发猛烈的风雪声,他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是赵晓曼那张义愤填膺的脸,一会儿是高大山他们尴尬的神情,一会儿又是方红玉蹲在风雪里帮他擦肉的侧影……
最终,沉重的眼皮还是合上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到外面除了风声,还有一阵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跑过,隐约还夹杂着喊声。
陈青山在梦里咕哝了一句:“大半夜的,瞎跑啥……”
翻了个身,睡得更沉了。
然而,没过多久——
“嘭嘭嘭!嘭嘭嘭!”
剧烈的砸门声猛地响起,伴随着一个男人嘶哑焦急的呼喊:
“青山!陈青山!快开门!出事了!青山——!”
全家人都被吵醒了。
陈青山一个激灵从炕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
他胡乱套上棉裤棉袄,趿拉着鞋冲到门口,猛地拉开门栓。
刺骨的寒风裹着大团雪花瞬间灌了进来,门口站着的是王老四。
他棉帽都歪了,脸上全是惊慌,眉毛胡子上结满了白霜,呼哧带喘。
“四叔?咋了?”
陈青山心头升起强烈的不安。
“塌……塌了!”
“塌了?”
“青山!大棚!大棚塌了!”
王老四的声音带着哭腔,冻得直哆嗦,“雪太大了!顶不住了!我们……我们一帮人刚才顶着雪在那撑着,想着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可……可刚才哗啦一下子,连着塌了两个!”
“就……就剩一个了,眼瞅着也要不行了!快想想办法啊青山!”
大棚塌了?!
陈青山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心跳都漏了一拍,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