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买卖(1 / 1)

刘德财热情地招呼着,侧身让陈青山推车进院。

院子不大,收拾得挺干净,墙角堆着些杂物,看着就是个普通杂货铺的后院。

正房三间,刘德财把陈青山让进了东屋。

屋里生着炉子,暖烘烘的,摆设简单,一张八仙桌,几把椅子,靠墙还有个文件柜。

“坐坐坐!喝口热水暖暖。”

刘德财亲自给陈青山倒了杯热水,目光却落在他放下的麻袋上,“老弟,这是……”

陈青山解开麻袋,露出里面处理好的、红白相间的上等鹿肉。

还有茸毛清晰可见的大鹿茸,以及一个沉甸甸的皮囊。

“运气好,昨天进山打了头马鹿。”

“想着刘哥帮了我这么多次,我也该表示表示,这点东西不成敬意,给刘哥补补身子。”

陈青山说得诚恳。

刘德财眼睛一亮,尤其是看到那支品相极佳的鹿茸时,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上前仔细看了看鹿茸的切口和茸毛状态,又掂了掂皮囊的分量,满意地咂咂嘴。

“好家伙!成年雄鹿!这鹿茸骨化程度刚好,正是药效最足的时候!这鹿血也新鲜!”

“我就说我没看错你,陈老弟,能打老虎的人,一两头马鹿岂不是手到擒来啊?!”

“老弟,你这份礼,可太重了!”

他拍了拍陈青山的肩膀,“哥哥我心领了!不过,咱亲兄弟明算账,这东西太金贵,我不能白要你的!按市价走!”

“刘哥,您这就见外了。”陈青山推辞道,“油布的事儿,自行车票,还有上次……”

“哎!”

刘德财打断他,摆摆手,正色道,“老弟,一码归一码!”

“之前的事儿,是咱俩的情分!这东西,是生意!我刘德财能在道上混,靠的就是规矩二字!”

“该你的钱,一分不能少!不然传出去,我老刘还怎么做人?以后谁还给我送好货?”

他不由分说,走到文件柜前,打开锁,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数也没数,直接塞到陈青山手里:“拿着!三百块!连肉带茸带血,只多不少!现在这行情,就值这个价!”

这时候,一头成年马鹿国营收购价约80-100元。

但黑市上,尤其是品相好的鹿茸和新鲜鹿血,价格会翻几倍。

三百元是极高的价格了。

陈青山捏着那厚厚一沓十元大团结,感觉沉甸甸的。

他知道刘德财说的是实话,也明白这是对方在维护自己的规矩和面子。

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于是点点头,把钱收进了怀里:“那就谢刘哥了。”

“这就对了嘛!”

刘德财见他收下,笑容更真诚了,重新坐下,“老弟,你大老远跑县城来,不光是为了给我送这点‘心意’吧?是不是惦记着那丫头的事儿?”

陈青山立刻点头:“刘哥明察。”

“姑娘在家里安顿下来了,很勤快,就是……还是不说话。”

“我就想问问,那身份证明的事儿,有着落了吗?”

刘德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老弟,你托付的事,我老刘什么时候掉过链子?”

他放下茶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推到陈青山面前。

“喏,都办妥了。落户证明,迁移证明,还有你们红松屯大队接收的证明,都在里面。”

“她们那边又是大灾又是大水的,往外逃的不少,不过逃到咱们这儿的着实少见些。”

“行了,不说这个了,东西你收好,理由就是之前说的,你娘李彩凤娘家豫东那边的远房表亲。”

“这丫头本家姓方,她爹给她起的名儿,叫方红玉。”

“方红玉?”

陈青山愣了一下。

这名字……有点意思。

红玉,在古代是美玉,也常用来比喻忠贞刚烈。

一个逃荒路上饿死的农民,会给女儿起这么个有典故的名字?

刘德财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嗯?老弟怎么了?”

陈青山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会儿,笑着摆了摆手,“没事儿,可能是我多想了。”

刘德财却忽然笑了。

“没多想。”

他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说:“这名字……听着就不一般吧?”

“我找人查过她老家那边零星的口信儿。”

“她爹,好像不是普通的庄稼把式……早年好像在外面闯荡过,有点见识,后来不知为啥回了老家种地。”

“六零年那场大灾……唉。”

“这名字,你心里有数就行。”

陈青山点了点头。

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底里却反复琢磨。

方红玉……她爹可能不是普通农民?

这个名字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往事。

他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刘哥。谢谢您费心!”

“行了,咱哥俩不说这个。”

刘德财摆摆手,恢复了那副生意人的笑容。

“东西送到了,事儿也办了。晌午了,留下吃个饭?我这儿有瓶好酒,咱哥俩整两口?”

陈青山惦记着家里,婉拒道:“不了刘哥,家里还等着。改天,我做东,请您好好喝一顿!”

“成!那就改天!”

刘德财也不强留,起身送陈青山出门。

陈青山把文件袋仔细收好,重新捆扎好自行车,鹿肉鹿茸都留下了,只剩空麻袋。

在刘德财的注视下,骑上车离开了西关小院。

回红松屯的路,陈青山骑得轻快了许多。

怀里揣着方红玉的身份证明,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路过公社供销社时,他特意停车进去,买了些白糖、几斤江米面,还有一小包什锦果脯。

元宵节了,家里也该添点喜庆。

自行车拐上通往屯子的土路,远远地,屯口那棵老树已经能望见了。

就在这时,陈青山注意到屯子西头小河边,靠近水车磨坊下游的地方,蹲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是方红玉。

这么冷的天,河边寒风凛冽,水面结着厚厚的冰。

只有靠近水车引水渠口的地方,被水流冲击着,凿开了一个冒着寒气的冰窟窿。

方红玉就蹲在那个冰窟窿边上,旁边放着一个大木盆,里面堆着满满当当的。

显然是全家人的脏衣服。

她正用棒槌捶打着浸在冰水里的厚重棉衣。

她不时缩一下肩膀,手指冻得通红。

更让陈青山眉头紧锁的是,几个屯里的半大小子,正围在不远处,嘻嘻哈哈地朝她扔着石子和小雪球。

“哎!哑巴!洗衣服呢?”

“哑巴哑巴,不会说话!洗到天黑也洗不完!”

“听说你是讨饭讨来的?是不是你爹娘嫌你哑巴不要你了?”

“哈哈哈!砸她!”

小石子落在方红玉脚边,溅起泥点和水花,有的甚至直接打在她的后背上。

她肩膀微微颤抖着,却没有任何反抗或躲避的动作,只是继续做着手里的活。

一股火气“噌”地窜上陈青山脑门!

他猛蹬几下,自行车“哐当”一声冲到近前!

“小兔崽子!皮痒了是吧!”

陈青山一声怒吼,如同炸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