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与血(1 / 1)

细雨如针,刺破了姑苏城外的夜色。

陈默站在老槐树的阴影里,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

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左手按在剑柄上,三根手指有节奏地轻叩着剑鞘——这是他的习惯,杀人前的习惯。

“寒鸦大人,目标已进入巷子。”树梢上传来压低的声音。

陈默没有抬头。

他知道那是组织派来的眼线,一个轻功不错的年轻人,代号“夜莺”。

自从三年前加入“幽冥”,每次任务都会配给他这样的助手。

但他从来不需要。

“退下。”陈默的声音比雨水更冷。

树梢一阵窸窣,夜莺消失了。

陈默从阴影中走出,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肩膀。

他讨厌雨天,雨水会延缓他的剑速,但不会影响准度。

巷子深处传来踉跄的脚步声。

目标是个富商,据说私吞了组织一批价值连城的南海珍珠。

陈默不关心缘由,他只负责收钱杀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陈默数着步数,当数到七时,他动了。

剑光如电。

雨幕被整齐地切开,富商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喉咙就已经多了一道红线。

陈默收剑时,尸体才缓缓倒下,溅起的血水与雨水混在一起,像打翻的胭脂。

“干净利落,不愧是‘寒鸦’。”

声音从背后传来,陈默瞳孔微缩。

有人能悄无声息地接近他三丈之内,这是五年来头一遭。

他缓缓转身,右手重新按上剑柄。

屋檐上坐着个红衣女子,撑着油纸伞,双腿悬空轻轻晃动。

雨水顺着伞骨流下,在她周围形成一道透明帘幕。

陈默只能看清她尖俏的下巴和微微上扬的嘴角。

“红叶姑娘好雅兴。”陈默认出了那把特制的铁骨伞——伞尖藏着三枚毒针,伞柄可抽出一尺短剑。

江湖上只有一个人用这种兵器,“血伞”红叶。

红叶轻笑一声,从屋檐跃下,落地时竟没有溅起半点水花。

“寒鸦大人认得小女子,真是荣幸。”她转着伞柄,雨水被甩出一道圆弧,“不过比起看您杀人,我更想领教您的‘刹那芳华’。”

陈默的拇指推开了剑鞘。

红叶的名声他听过,三年前突然出现在江南,专杀贪官污吏,轻功号称江南第一。

组织曾试图招揽她,派去的七个说客都成了尸体。

“我没兴趣。”陈默转身欲走。

红叶的伞突然合拢,伞尖直指陈默后心。

“幽冥的人果然无情。”她的声音冷了下来,“那如果我说,我知道十五年前青城山惨案的真相呢?”

陈默的剑已经出鞘三寸。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十几个黑衣人持刀冲来,为首的高喊:“红叶贱人!把玉佩交出来!”

红叶叹了口气:“看来我们的比试要改期了。”

她突然贴近陈默,在他耳边轻声道,“这些人追了我三天,帮我解决他们,我就告诉你一个关于你师父的秘密。”

陈默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草药香,混合着血腥气。

没等他回答,红叶已经闪身到他背后,铁伞“唰”地展开,挡住两支射来的弩箭。

“看来你同意了。”红叶的笑声淹没在雨声中。

黑衣人已经冲到五步之内。

陈默终于拔剑出鞘。

刹那芳华——这是江湖人对陈默剑法的称呼。

据说见过这一剑的人都死了,除了他的师父。

剑光起时如昙花绽放,转瞬即逝,却能在刹那间取人性命。

第一个黑衣人的刀才举到一半,喉咙已经喷血。

第二个人的眼睛瞪得极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胸口突然多出的血洞。

第三人、第四人……陈默的身影在雨中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每一次停顿都伴随着一朵血花绽放。

红叶靠在墙边观战,铁伞悠闲地转着。

“左边!”她突然提醒。

陈默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刺穿偷袭者的咽喉。

不到半盏茶时间,巷子里只剩下满地尸体。

陈默的剑尖滴着血,雨水很快将血迹冲刷干净。

他转向红叶:“现在,告诉我秘密。”

红叶收起玩笑神色,从怀中取出一块半月形玉佩。

“认得这个吗?”

陈默的呼吸一滞。

玉佩上的“清”字与他师父临终前交给他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他的是右半月,红叶的是左半月。

“你从哪得到的?”陈默的剑尖微微抬起。

红叶将玉佩收回怀中:“说来话长。不如我们先离开?幽冥的人很快会来查看情况。”

她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这些人只是先锋,‘断魂刀’薛冷正在赶来。”

听到这个名字,陈默眉头微皱。

薛冷是幽冥四大护法之一,刀法狠辣,曾一人屠尽太行山十八寨。

如果红叶惹上了他……

“跟我来。”陈默突然抓住红叶手腕,拉着她跃上屋顶。

红叶的皮肤冰凉,脉搏却跳得很快。

两人在连绵的屋脊间飞奔,雨水打湿了衣袍。

红叶的轻功果然名不虚传,即使被陈默拽着,步伐依然轻盈如燕。

“我们去哪?”红叶问。

陈默没有回答。

他在城西有间隐蔽的宅院,连组织都不知道。

师父死后,那里是他唯一的栖身之所。

转过三条街巷,确认没有追兵后,陈默带着红叶翻进一座不起眼的小院。

院中种着几株梅树,这个季节只剩光秃秃的枝丫。

“寒鸦大人居然有如此雅致的住处。”红叶打量着简朴的屋子,“看来传言有误,您不是只睡棺材的。”

陈默点燃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

他摘下斗笠,露出那双让江湖人胆寒的眼睛——漆黑如墨,冷若冰霜。

“玉佩。”他伸出手。

红叶却突然咳嗽起来,一抹鲜血从嘴角溢出。

她勉强笑了笑:“抱歉,刚才中了一掌,一直忍着……”

话音未落,她向前栽倒。

陈默下意识接住她,发现她后背衣衫已被血浸透。

掀开红衣,一道三寸长的刀伤赫然在目,边缘已经发黑。

“毒?”陈默皱眉。

红叶虚弱地点点头:“薛冷的‘断魂散’……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陈默将她抱到榻上,从暗格取出一个瓷瓶。

“为什么找我?”他一边问一边倒出青色药丸。

红叶吞下药丸,气息稍稳:“因为……只有你能杀薛冷……”她抓住陈默的手腕,“玉佩是一对……你师父和我父亲……是结拜兄弟……”

陈默的手抖了一下。

师父从未提过有什么结拜兄弟。

但红叶的玉佩做不得假,上面的纹路与他那块严丝合缝。

窗外雨声渐大,远处隐约传来犬吠。

陈默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严。

他感觉到,这个雨夜之后,某些沉寂多年的秘密正在浮出水面。

就像师父临终时说的那句话:“阿默,当另一半玉佩出现时,你的剑才真正有了归处。”

当时他不明白。

现在,他看着昏迷的红叶,突然懂了。

院墙外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

陈默吹灭油灯,剑已出鞘三寸。

薛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