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二王相见(1 / 1)

朱由樻被两名锦衣卫押着,穿过幽暗的走廊。

他身上的亲王服饰早已破旧不堪,袖口处还沾着几日前逃亡时的泥渍。

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门,上面斑驳的血迹无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的故事。

“进去!”

锦衣卫推了他一把。

朱由樻踉跄几步,跌入牢房。

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捂住口鼻,却在抬头时愣住了。

“福王叔?”

角落里,一个肥胖的身影缓缓站起。

朱常洵——曾经的福王,如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脸上还带着淤青。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竟无言。

“哈哈哈哈······”

朱常洵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石壁间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好啊,真好!崇王也来了!咱们叔侄要在阴曹地府团聚了!”

朱由樻面色灰败,慢慢滑坐在地上。

前些日子,他是李自成军中傀儡,享受着“贤王”的待遇,专门为李自成当说客,劝降一些大明官员,献上城池。

如今再次成为阶下囚。

不一样的是,如今他是朝廷的罪臣。

更讽刺的是,救他脱离狼窝的正是他曾背叛的皇帝——崇祯。

“听说你给闯贼当说客?劝降了多少城池?”

福王凑过来,身上的锁链哗啦作响,厉声道,“投降闯贼,与狼共舞,你简直丢光了朱家的脸,你不配姓朱······”

大概是牢中太过寂寞,逮住朱由樻,朱常洵一阵输出,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你造反弑君,企图另立,你还好意思骂我?”

朱由樻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说起来,咱俩都是皇族的耻辱,你别把自己当成好人。”

“我那是被逼的!”

朱常洵突然激动起来,脸上的肥肉颤抖着,恨恨道,“他朱由检来洛阳是什么目的,你知道吗?他是来弄死我的,我若不反抗,不是死路一条吗?你不一样,你是可耻的投降者,是藩王的耻辱······”

朱由樻会怼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据我所知,你勾结流寇,企图与李自成合作,共谋大明江山。你才是藩王的耻辱······”

“你放屁!我那是借力,等我登上九五,就会把李自成打入地狱······”

朱常洵极力反驳,朱由樻轻轻一句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如今你我同为阶下囚,还妄谈什么九五,真是不自量力。你再看看你的样子,吃得脑满肠肥,肥猪一样,还想坐龙椅······”

“住口!本王弄死你!”

朱常洵肥胖的身体就要扑过来,但由于有手铐脚镣,扑了两步,自己便倒地了。

随后,两人剑拔弩张地对视。

片刻后,突然同时泄了气。

福王重重坐回草堆上,朱由樻则将头埋入双手中。

“我们都输了。”

朱常洵低声道,“输给了一个我们从小瞧不起的人,其实我们才是小丑。”

牢房陷入沉默。

远处传来狱卒的脚步声和水滴落地的回响。

“你知道吗?”

福王朱常洵突然开口,声音低沉,眼中全是惊恐。

“我亲眼看见他是怎么拿下洛阳的。那天晚上,我率一万多私兵,将他团团围住。而且,洛阳城四门,都是我的人在把守······我从未见过那样镇定的皇帝,处惊不乱,镇定自若,他就像是······对,就像是一尊天神,立于云端俯瞰,眼前一切皆如蝼蚁······”

朱常洵缓缓讲了那一夜的惊恐。

朱由樻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他不像父皇万历,也不像皇兄天启。”

朱常洵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链,继续道,“他站在我面前时,铠甲上还沾着血,眼神却冷静得像潭水。他说······”

福王模仿着崇祯的语气,“王叔,你太让朕失望了······”

朱由樻突然想起三日前,在洛阳行宫见到崇祯的情景。

那个比他小十几岁的堂弟看他时,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疲惫和无尽的失望。

“我儿朱慈煇死了。”

朱由樻突然哽咽道,“汝宁城破时,在王府力战而死,为我争取时间······”

福王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挪动肥胖的身躯,靠近朱由樻,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都应该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福王叹息道,“但我们的其他家人还活着,至少得让他们有条活路,你说是吧?”

朱由樻想起被安置在后院的王妃和幼子,心中稍安,但随即又想起崇祯冰冷的话语:“崇王世子宁死不降,而你却成为可耻的叛徒。如今还想恢复王爵,你怎么不让李自成给你封王?”

“福王叔,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处置我们?”

朱由樻转向福王,眼神有些焦急。

福王苦笑道:“还能如何?削爵、圈禁,或者······”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会的,他要杀我们早就杀了,不会留在现在。”

朱由樻摇头道,“血浓于水,他是重情义的皇帝,应该不会这样做。再说,这样会给他背上杀害宗室的骂名······”

福王点点头,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敬佩:“几十年前,面对鞑子,大明一直节节败退。谁能想到?他御驾亲征,几个月就把鞑子赶到草原上,还俘虏了贼酋皇太极······”

“他是个有本事的皇帝,我们都错了。”朱由樻轻声道。

“是啊,错了,错在高估了自己。”

福王叹息道,“但最错的是,低估了陛下。他是大明除了太祖、成祖之外,最有可能成为圣君的皇帝。”

夜深了,两位亲王还是说个不停。

“记得吗?”

福王突然道,“那年先帝赐宴,他——当时还是信王——坐在最末席,安静得像不存在。”

朱由樻点头道:“我们都笑他木讷,说他将来必定是个庸人。”

“结果呢?”

朱常洵笑了笑,突然压低声音道,“你听过吗?陛下小时候,对天启帝说,他要坐龙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