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楚默言，他靠在床头，就这么静静看着淮桉
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从淮桉表情上来看，自己情况应该不怎么好
半晌，他偏过头，视线落在一旁的小桌上
那儿摆着一个白色的盒子
（嗯？那个是助听器？）
这么想着，楚默言“嘿咻”一声探出半个身子去拿助听器
这可给淮桉吓得不轻，他嘴里“哎呀我去”喊了一声，一个箭步飞奔过来，赶忙阻止楚默言的动作
“默言你别别别别动，我来……”
他说完，便帮楚默言把助听器拿了过来
此刻，楚默言脑袋虽仍胀痛，但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
他嘴角扯出一抹笑，轻声道谢，接过助听器戴上
当熟悉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楚默言的心情好了大半，他这才转头询问淮桉
“我昏迷多久了？”
“啊……现在是周三，你从前天晚上就昏迷了……我还以为你……”
淮桉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脸上满是后怕
过了半晌，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着楚默言问道
“默言，你有没有能联系上的家人？关系亲近点的？”
听到这话，楚默言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自己的状况怕是相当严重
（居然还要动手术？）
他心里一阵沉默，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反而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缓缓开口
“淮桉，我没有可以联系的家人……这个手术能不能不做啊？我觉得自己没什么大事，而且……住院的费用……”
“哎呀，住院的这些钱你就别担心了，我存款还是挺多的……”
淮桉打断楚默言的话后，继续说道
“但是，你现在这情况，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做手术
不然你脑袋里的血块会恶化……到最后可能会把你变成傻子……
钱的问题我会帮你，但亲属签字这块我真是爱莫能助啊……”
这话一出，楚默言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向来不怕死，可就怕自己变成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残疾
（难不成我还要找楚国民他们？
23岁的我估计已经和他们掰的不能在掰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但直觉告诉我，如果找了楚家人，我能后悔到去死……）
想到这里，楚默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哎……我真是个孤儿啊………………嗯？孤儿？？？）
楚默言眼睛一亮，他突然想起在五岁时入住楚家的时候，楚国民对外宣称，他是收养的孩子
（那这不就是和孤儿一个意思吗？）
楚默言心中一阵窃喜，赶忙把这个消息告诉淮桉
哪知道淮桉听完楚默言说自己本是个孤儿，脸上的表情愈发复杂起来
楚默言一眼就瞧出，淮桉眼中又泛起了同情
说实话，他向来不喜欢别人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自己
可如果是淮桉流露出这般神情，他倒也不怎么在意
“所以，能行吗？”
楚默言小声又问了一遍
听到这话，淮桉猛的回过神，他拖长声音“嗯……”了一声，随后缓缓开口
“可是，你要是孤儿，按说应该处于被收养的状态吧？好像做手术还得监护人签字之类的……？”
听到这话，楚默言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不假思索道
“放心吧，应该没有领养证明”
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这话有点奇怪
自己一个“孤儿”，却又没有领养证明
那之前所谓的“家人”算怎么回事？
楚默言当下还不想让淮桉知道自己那些复杂的事儿
他故意将目光投向门口，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问道
“你朋友呢？就是那个崔宸，我刚刚看到他站在门口来着……他怎么不进来？”
哪知道淮桉听到这话之后，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他震惊得“啊？”了一声，声音都带着明显的颤抖，继续说道
“默言，你别吓我，崔宸还在上课，还没过来……”
此话一出，楚默言表情瞬间僵住
他木纳的再次看向门口，可下一秒，瞳孔骤然一缩
“默言？默言你怎么了？？”
淮桉焦急的呼喊声在楚默言耳边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
而在他的视角里，床旁边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地站了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长发女孩
那女孩的脸有一半像是被烈火肆虐过，皮肤扭曲变形，露出血红的嫩肉
这副样子在室内惨白灯光的阴森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诡异
仿佛来自地狱的厉鬼
楚默言一眼就认出这是谁，是8岁的念星
他攥着床单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默言！默言！”
淮桉焦急的声音硬生生地将楚默言的思绪从那恐怖的场景中拉了回来
当他再次回过神，念星已经不翼而飞，眼前取而代之的是淮桉那张写满担忧的脸
半晌，楚默言扯出一抹笑，再次开口说道
“淮桉……我能不能卖个肾之类的凑个手术费？
我脑子里的东西好像确实恶化了欸？”
听到这话，淮桉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强压着内心的酸涩开口道
“别瞎想，手术费的事情我替你想办法，我先去找医生说一下你开始出幻觉的情况……”
话一说完，淮桉便急着起身要走
可刚一动，手腕就被楚默言紧紧抓住
“淮桉，你没必要为我付出这么多，我知道手术费和住院费不是小数目……
我即联系不上所谓的家人，也没有足够的存款……
反正我现在也死不了，大不了我先出院打工……？”
“你现在这样子还想去打工吗？”
淮桉忍不住低声打断楚默言的碎碎念
“虽说咱俩没血缘关系，但我早就说了，你就是我家人
而且你现在记忆不是停留在14岁了吗，你现在打工，他们岂不是雇佣童工了？
钱的事儿你别操心，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等你病好了再说”
他说完，轻轻拍了拍楚默言的手背，转身离开
楚默言愣愣地看着淮桉离开的背影，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
他靠在床头，勾起一抹笑，扭头对着空气来了一句
“看到了吗？真有人对我发自内心的好~看戏看够了就滚吧~”
而在楚默言的视角，血肉模糊的念星依旧站在床边，用那双发白的眼球盯着他
楚默言丝毫没有觉得害怕，他好奇的摸了摸念星
当手毫无阻碍地穿过去的时候，他不可思议地“哇~”了一声
过了会儿，念星缓缓抬起头，露出森白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你会遭报应的，狗杂种、恶心的私生子”
“嗯嗯嗯~报应在哪里？我没有看到呢？我只看到了幸福在朝我招手呢~”
楚默言笑着回应，语气里满是不在乎
过了会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好奇地打量着房间，出声嘀咕
“既然你在这里，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还能看到其他人啊？
虽然看到你们的脸挺恶心的，但如果我可以，我还是想在杀你们一遍噢”
“私生子、私生子、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报应报应报应……”
念星还在不断地发出声音，那些肮脏咒骂的话一个劲往楚默言耳朵里钻
楚默言被念叨得有些烦了，他下意识地把助听器摘下，结果发现那声音依旧清晰。
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吵，像是要把他的脑袋撑破
楚默言终于意识到这个血块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麻烦了
他承认，要是有人一直在耳边不停地说话，确实让人受不了
（真搞笑，要被吵死了）
楚默言这么想着，缩进被窝，蒙起被子，强行装死
……
念星的死亡方式很惨
是被货车硬生生拖行致死
八岁的她穿着白色的长裙，被发现的时候早已血肉模糊
那年九月，和现在一样，正值秋季
……
“小野种，你干嘛跟着楚逸来上学啊？你为什么还要抢走楚逸的爸爸，你这么坏吗？”
“念星都说了，你就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生出来的孩子，私生子！”
“你妈妈真不检点，干嘛勾引别人的爸爸啊？你现在还跟着楚逸上学来了，你怎么这么坏啊”
二年一班的教室里，一群同学围在楚默言的桌前，你一言我一语，言语中满是恶意
面对这些刺耳的话语，楚默言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手中捧着一本童话书，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就在这时，一道满含恶意的女声响起
“搞什么？还有心情看书？楚逸昨天为什么会被他爸爸训，是不是你又乱说话了？死野种”
话音刚落，念星猛地伸手抽走了楚默言手中的书
楚默言神色平静，缓缓抬起头，目光与念星对上
八岁的念星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长发柔顺地披肩而下，八岁的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可那骄纵的神情却破坏了这份美好
“看什么看，恶心死了”
念星被楚默言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恼羞成怒，将手中的书狠狠砸向楚默言
“咚”的一声，书砸在楚默言的额角，瞬间泛起一片红色
“哈哈哈哈，他都不躲，念星，他是不是傻子呀？”
同学们哄堂大笑，甚至有人上手推搡，楚默言瞬间被推倒在地
“铃铃铃——”上课铃响了
可同学们并没有回到座位，在念星的默许下，变本加厉地将楚默言的书籍全部撕碎
“干什么呢？孩子们”
班主任走进班级，看到一片混乱，皱起了眉头
楚默言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周围是散落一地的文具和撕碎的书本
念星满不在乎地将手中的橡皮砸向楚默言的脑袋后，却立马换上一副甜美的笑容，看向班主任说道
“噢~老师，我们在维护同学之间的友谊呢！
老师您也知道，小三是什么样子的吧？我很怕这些孩子被误导呢”
班主任的眼神闪过一丝犹豫，他看向楚默言
当目光触及楚默言那平静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眸子时，像触电一般收回了视线
他不自然地干咳一声，整理了一下课本，声音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恩，行了，回去上课吧……”
或许是因为忌惮念星背后的家庭，或许是不想惹麻烦，班主任选择了视而不见
……
人之初，到底是性本善
还是恶呢
楚默言不太清楚
八岁的他在家里不仅要承受楚逸的恶意，在学校还得面对念星的造谣诽谤
楚逸在念星面前说了不少闲话，把楚默言描述成一个心机深沉、抢别人爸爸的私生子
还造谣他作风不正，常对女老师动手动脚
同学们盲目相信这些谣言，对楚默言发起霸凌
而老师的不作为与针对，让楚默言二年级的生活过得确实很不如意
……
秋风瑟瑟
社区旁的狭窄街道弥漫着沉闷气息
路旁废弃仓库的围墙满是裂痕，墙根处长满青苔，周围堆满杂乱的废弃物品
“喵~”
一只小黑猫亲昵地蹭着楚默言的掌心
楚默言蹲在道边，将手里最后一点火腿肠喂完后，抱起小猫站起身，退到墙边
“滴滴滴——”
一辆高速行驶的货车呼啸而过，掀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楚默言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眯着眼，抱着小猫走到仓库跟前
他回头看向货车离开的方向，低声喃喃
“这个大叔好准时，脑子里面塞了闹钟吗”
日复一日的喂猫时光，让楚默言发现了一个规律
每天下午2点半左右，这辆满载货物的货车都会急速驶过这条街道
这条街道有一定的坡度，弯道处又因杂物堆积形成了视线盲区
司机很难提前发现前方的状况，是个极易发生事故的危险地段
……
死亡分为很多种
意外事故、被杀、自然死亡……
唯一不同的是，意外事故和自然死亡没有“凶手”
想到这里，楚默言缓缓收回视线，低头凝视着手中那只温顺的小黑猫，低声喃喃
“她真的太吵了，就像那个躺在医院的佣人一样
她这样真的会打扰到我学习……你觉得她该消失吗？”
……
这一天，楚逸请了病假，没有来上学
楚默言来到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念星也在
“老师……我发现一个地方，有好多好多小猫
还有刚出生的猫宝宝，眼睛都没睁开，特别小特别可爱
但是它们没有家，我想问问，老师你可以帮助它们吗？它们真的太可怜了”
楚默言故意装出一副蔫头巴脑的样子，可怜兮兮地说道
班主任一脸疑惑，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开口道
“老师可养不起那么多猫，你家不是有钱吗？你带回去养”
楚默言一听，脸上立刻露出为难的神情，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班主任本就对楚默言厌恶至极，哪还有心情听他啰嗦，赶忙挥挥手把他打发走了
楚默言走出办公室，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头发就被人从后面狠狠扯住
楚默言疼得“嘶”了一声，刚想挣扎，念星那尖锐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你说的猫在哪？”
“你想做什么？”
楚默言挣脱念星后，满脸警惕地问道
哪知道念星直接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恶狠狠地说
“问你话就别废话，像个狗杂种一样，放学带我去找猫，不然明天有你好受的！”
楚默言吃痛咬牙，倔强地看着念星，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哪知道念星又甩了他一巴掌，继续威胁
“我警告你，你别想着回去告诉楚逸的爸爸，你那些狼狈的样子我手机里可存了不少……”
说完，她还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楚默言别无选择，只能咬着牙，极不情愿地答应念星放学后带她去找猫
“这才对嘛，乖狗狗”
念星说着，像逗弄宠物一样揉了揉楚默言的短发，然后趾高气昂地抬脚离开
而在她走后，又有几个同学路过楚默言，他们看到楚默言一身狼狈，不由得大声嘲笑议论起来
“哈哈哈，这个私生子又被念星教训了，真是太惨啦哈哈哈！”
“就是就是，讨厌鬼真该死略略略~”
楚默言低着头，默默地听着这些刺耳的话语，揉了揉红肿的脸颊，暗自诽腹
（都好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