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内热浪翻涌,火盆里炭火正旺。
碧书紧紧握着李霜岚的手,指节发白,急得眼角眉梢都冒出了汗,声音发颤不成句。
“娘娘……娘娘,忍着点啊……要不,要不奴婢去唤太医?”
“娘娘要不要再吃点燕窝?奴婢给您端来一点粥……不吃也好,喝几口水也行啊。”
“补一补力气也好撑得住……”
她语无伦次,一边说一边低头擦李霜岚额角的汗,却是越擦越多,袖子早已湿透。
“疼不疼啊?是不是太疼了?这会不会太早了?要不咱们……要不咱们先不生?”
最后一句刚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立刻瞪大了眼,一巴掌拍自己嘴角,脸涨得通红。
“奴婢胡说,娘娘您千万别生气,是奴婢糊涂了,吓坏了……”
李霜岚却仍笑得出来,尽管脸色苍白,额头沁汗。
她那双清亮的眼睛却像春水般透着淡定与温和。
“我在生孩子,你倒是比我还急了。”
“这可是娘娘的头等大事,奴婢怎么能不急!”
碧书说话都快带着哭腔,额头豆大的汗珠子更是不断往下掉。
一旁的稳婆却稳若磐石,笑着开口道。
“碧书姑娘别乱了分寸。”
“宜嫔娘娘这胎怀像极好,胎气足,胎位正,宫口开得也快,这可是个福胎。”
她一边熟练地调整接生用具,一边语气轻松地道。
“老身接生二十年,从宫中到民间,”
“没见过几位临盆还能像娘娘这么清醒镇定的。娘娘这气色、这神态,真真是要迎贵子的相。”
碧书听得一愣,忙看了眼李霜岚。
见她虽然唇色发白,却确实神志清明,心中稍安,却仍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敢放。
李霜岚笑了笑,却还未来得及开口。
忽地一阵剧痛自小腹深处陡然袭来,如刀绞火烧,猛地一击,几乎将她从榻上震起。
她再也抑制不住,低呼一声。
额头上的青筋顿时暴起,五指也不由自主地死死扣住碧书的手掌。
“娘娘!”碧书惊呼,吓得脸都白了,几乎以为她要昏过去。
稳婆立刻神色一凛,俯身察看,片刻后眼前一亮,惊喜之色浮现。
“娘娘使劲!”她高声道,“孩子的头出来了!再来一回,就快了!”
李霜岚脸色苍白如纸,唇边泛着青紫,汗水自发鬓不断滑下。
稳婆看准时机,又唤道:“娘娘,再来一次!再一回,孩子就出来了!”
李霜岚没有言语,只是狠狠咬着牙。
像是要将痛楚压进骨血里,用尽了全身最后一分气力。
碧书泪水簌簌直流,跪在她床前,声音早已哽咽。
“娘娘您一定要撑住,一定得撑住啊……”
她那双小手湿透滚烫,分不清是李霜岚的汗还是她自己的泪。
稳婆见势,也顺势喊道。
“这孩子来得快,头正身顺,这可是头一回见!”
“娘娘再加一把劲,今儿个可就是皇宫的大喜事儿了!”
又是一阵剧痛翻滚袭来,李霜岚几乎咬碎了牙关,浑身颤抖。
碧书几乎不敢眨眼,跪在榻前,眼泪直打转,却不敢出声,唯恐打乱李霜岚的心神。
只能死死握着她的手,像个钉子一般钉在那里。
偏殿外。
太后坐于首位,披着玄狐披风,神情安然,不时抬手抿茶。
众妃嫔则分立左右,虽说心中皆悬着,却面上各自端庄。
贤妃与敬妃低声说笑,最关心的话题还是怎么养孩子。
“你说这孩子刚断奶时,夜里老是惊哭。”
“我那时只觉得是身体虚,后来还听太医说是受了风。”
敬妃轻笑。
“安瑶也一样,一哭就是整夜不睡,我和奶娘都快熬出眼疾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轻快,语气虽缓,却不难听出其中的辛苦。
贞贵人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才微微一笑道。
“其实夜啼多半是惊吓来的。”
“孩子小,神气未足,宫里宫外人来人往,一日见了几十张脸,能不怕吗?”
“我那两个孩子,夜里都睡得极好。”
“秘诀也没别的,就是白日里吩咐所有人进屋不得喧哗,更不能轻易抱来抱去。”
贤妃与敬妃听得聚精会神,连连点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贞贵人教养出的孩子一个个安静懂事。”
“是啊,我们也得学着点了。”
正说得热络,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却如惊雷劈空,从产房深处炸裂开来。
众人登时止了交谈,纷纷回头望向那紧闭的产房门扉。
太后亦收了笑容,微微皱眉。
敬妃咬了咬唇,低声自语:“这是要生了?”
可还不等她话音落下,产房中便再无半点声响。
安裕的脸色,顷刻沉了下去。
“怎么没声音了”
他眉头紧锁,声音冷中带着一丝难掩的焦躁。
之前后宫妃嫔生产的时候,可是喊得一个比一个惨。
李霜岚只尖叫一声就没了下文,安裕这会儿心焦不已,生怕是里面出了什么意外。
“高福安,”他转头低喝,“派人进去看看!”
“是!”
皇后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不过是生孩子罢了,皇上怎么能对宜嫔如此记挂。
高福安拱手领命,脚步未落,便疾声唤了一名机警的小宫女。
小宫女正要快步上前,还未抵达门口,产房那扇厚重的门却在此时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间齐齐投了过去。
门帘掀起,一名满头汗水的稳婆快步迎出,神情中满是压抑不住的喜色。
怀中紧紧抱着一团襁褓,红布包裹,金线绣龙,精致而庄重。
“恭喜皇上!”
她的声音因为奔走显得有些发颤,却掷地有声。
“宜嫔娘娘诞下了一位小皇子,母子均安!”
她说得斩钉截铁,声音一落,四下竟无人应声。
众人一时之间竟愣在当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安裕怔怔地站着,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下意识脱口道。
“母女平安就好……”
他声音极轻,仿佛只是随口接话,甚至语气里还带着些微“听惯了”的习气。
太后轻轻一笑,眼角眉梢带着几分调侃,抬手轻拍了拍安裕的手背。
“皇上这是太紧张了。稳婆可是说得清清楚楚,是母子均安。”
“母子……”
安裕喃喃重复了一句,仿佛脑中还未反应过来。
他眼中那片湖水似的深沉之色骤然被一道光撕裂,霎时间亮了几分。
随即整个人仿佛被点燃一般,猛地站起,衣袍翻飞,气息急促。
“什么?朕有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