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那扇破旧的木门就要在自己面前关上。

韩莫急了！

煮熟的鸭子……呸，好不容易找到的卧龙凤雏，怎么能让他飞了？

他连忙伸出一只“枯瘦”的手，轻轻抵住了门板。

力道不大，但足以阻止陆明远关门的动作。

“先生且慢！”

韩莫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笑容，但语气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诚恳。

“老朽并非求官问禄而来。”

“更不是来听先生抱怨世道的。”

嗯？

陆明远微微一愣。

手上的力道也顿住了。

这老头儿……说话有点意思。

不按套路出牌啊。

韩莫见有门儿，立刻趁热打铁。

他没有像那些说客一样，上来就画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匡扶天下舍我其谁”的大饼。

那些东西，对眼前这位心如死灰的哥们儿，估计屁用没有。

反而会引起他的反感和嘲讽。

韩莫决定，走写实路线！

卖惨……不，是展现诚意！

他收回手，后退半步，对着陆明远，深深鞠了一躬。

姿态放得那叫一个低。

“老朽今日前来，是真心实意，想为一处……或许是这乱世中仅存的净土，求一位能主持大局的先生！”

净土？

陆明远眉头皱得更深了，眼神中的嘲讽之色也更浓了。

“老先生说笑了。”

“这世道，饿殍遍地，战火连天，何处还有净土？”

“便是那名山大川中的所谓仙家福地，恐怕也难逃这滚滚红尘的倾轧吧？”

他的语气充满了讥诮。

显然，他根本不信。

韩莫也不反驳。

他只是抬起头，用一种极其认真的眼神，看着陆明远。

“先生说的是。”

“老朽要说的地方，也确实算不上什么福地。”

“它很穷，非常穷。”

“就在距离此地不算太远的一处深山里，名叫榆树沟。”

“那里的人，不久前也差点饿死、冻死。”

韩莫开始娓娓道来。

他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添油加醋。

只是用最平实、最客观的语言，描述着榆树沟的现状。

“那里没有金山银山，只有荒地和石头。”

“那里没有锦衣玉食，只有野菜和泉水。”

“那里的人，大多是些目不识丁的农夫，还有不久前逃难来的流民。”

陆明远脸上的嘲讽渐渐收敛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疑惑。

这老头，到底想说什么？

跑来我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有个地方比我还惨？

韩莫话锋一转。

“但是！”

“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如今，却人人有饭吃，有屋住，夜里睡觉，不用担心被冻死，也不用担心有盗匪破门而入。”

“虽然依旧贫瘠，但那里的人们，眼中重新燃起了生机！”

“他们在开垦荒地，修建房屋，秩序井然，邻里之间，虽有小摩擦，却无大纷争。”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肯出力，就能分到食物，就能活下去！”

陆明远眼神微微一动。

人人有饭吃？夜不闭户？

在这乱世之中，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算是当年他还在任上，清河郡最鼎盛的时候，也做不到如此地步！

“这……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语气中带着强烈的不信。

“一个穷山沟，一群流民，如何能做到？”

韩莫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微微一笑，笑容里带上了一丝神秘。

“因为，那里有规矩。”

“更因为，那里……有一位被所有人敬畏和信赖的‘莫爷’。”

他刻意加重了“莫爷”两个字的发音。

“莫爷？”

陆明远皱眉，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号。

“是哪路山大王？还是什么隐世高人？”

“呵呵……”

韩莫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莫爷……不是人。”

“他是榆树沟的守护神。”

“是他，带来了泉水和食物，是他，庇护了村民不受侵害，是他，定下了‘按劳分配’的规矩，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希望。”

韩莫没有直接说自己就是“莫爷”的马甲。

他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讲述着榆树沟发生的“奇迹”。

点到即止，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

他要让陆明远自己去琢磨，去好奇。

果然，陆明远听完，陷入了沉默。

眼神闪烁不定。

守护神？

按劳分配？

这老头说的话，听起来荒诞不经。

但偏偏，他的语气又如此诚恳，眼神又如此清澈。

而且，他描述的那些细节，比如管理上的困境，人手不足的问题……

“我们现在人手严重不足。”

韩莫适时地补充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

“尤其是管理方面，只有一个粗通武艺的年轻人在勉力支撑，但面对越来越多的事务，已经捉襟见肘，很多事情处理得简单粗暴，埋下了不少隐患。”

“我们需要一位真正有经验、有智慧、有手腕的先生，去那里主持大局，制定规章，规划未来！”

“让那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让那一方净土，能够真正长久地存在下去！”

韩莫看着陆明远，眼神灼灼。

“陆先生，您曾经治理清河郡，政绩斐然，能力卓着，天下皆知！”

“虽然如今虎落平阳，但一身才华，岂能就此埋没于荒草之中？”

“难道您就甘心，看着这身所学，随着这破败的庄园，一同腐朽吗？”

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字字诛心！

尤其是最后一句，直接戳中了陆明远内心最深的痛处！

他这一生，饱读诗书，胸怀韬略，本想辅佐明主，澄清玉宇。

奈何世事弄人，官场倾轧，落得如此下场！

壮志未酬，一身才华无处施展，这才是他心灰意冷、愤世嫉俗的根源！

陆明远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他紧紧抿着嘴唇，眼神复杂地看着韩莫。

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头……

他说的那个“榆树沟”，那个“莫爷”……

真的存在吗？

真的像他描述的那样吗？

是骗局？还是……一个渺茫的希望？

他内心深处，那早已沉寂的火焰，似乎被韩莫的话，重新点燃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但多年的宦海沉浮，早已让他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怀疑，他犹豫。

他看着韩莫那张“诚恳”的老脸，想要从上面找到一丝破绽。

韩莫也不催促，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由他打量。

他知道，攻心为上。

给对方留出思考和动摇的时间，效果才最好。

院子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只有风吹过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以及……陆明远那逐渐变得有些紊乱的心跳声。

就在陆明远似乎终于要下定决心，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

“嘿！里面的人听着！”

一声粗野的、带着贪婪的叫喊声，突然从庄园外面传了进来！

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有喘气的都给老子滚出来！”

“爷爷们路过，借点钱粮花花！”

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的叮当声！

有人闯进来了！

而且听这口气，来者不善！

韩莫和陆明远的脸色，同时微微一变！

麻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