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范雍的作证,黄德和因临阵脱逃而当即被大理寺下狱。
见黄德和被下牢狱,卢守懃与延州通判更讼于朝,皇宫内侍用事者,多为卢守勤游说。
三司会审介入深查刘将军一案,一一细查。
*
汴河,四宝坊。
四宝坊内的工人忙着漂洗、舂捣、制浆、抄纸、焙纸。
管事绛河边走边汇报四宝坊的情况。
“蠲纸、砑光纸、涂粉纸的存货都卖完了,这个月可以多做一些。”
带着面纱的纪晏书仔细听着绛河汇报。
四宝坊是姑母出钱办的产业,登记在在的名下。
她不太懂如何经营造纸坊,多是绛河夫妇俩帮衬她。
纪晏书道:“蠲纸、砑光纸、涂粉纸这几月先不产量,多产些白麻纸、黄麻纸、竹纸等纸。”
绛河犹疑道:“少东家,这怕是不妥吧,咱们纸坊历来是造质优的纸的,甚是少产麻纸、竹纸等便宜纸。”
纪晏书反问:“赚钱的地儿不赚钱,咱们还要开吗?”
绛河沉吟。
四宝坊确实不挣钱!
坊内的工人将制好的纸搬入库房,见到少东家,便同她打招呼。
纪晏书亦有礼点头应答。
“名贵纸大多是富商大贾、有钱的文人士大夫所用,可这偌大的开封府,这些人只占十之一二,剩下的十之八九,他们没几人可购买得起的。”
“咱们做好剩下的十之八九,不知抵那十之一二多少倍。毛边纸纸质较细,适合印刷书册,咱们坊多备一些,现下刊印的作坊多了,用纸量大,有钱赚。”
绛河颔首:“就依少东家的。”
还是少东家会赚钱,名下有不少的产业。
绛河问:“金粟山藏经纸、澄心堂纸可还接着做?”
“自然接着做,百姓的钱是钱,官家的钱也是钱,哪有不赚之理!”
皇宫有专门采买宫廷用纸的内臣,他们见四宝坊的纸质高,便与四宝坊签订购纸订单,至今已有三年。
纪晏书轻声说:“帮我寻些薛涛笺,还有半刀砑花笺,账先记下,回头我差人送来。”
父亲是文人士大夫,从国子监回家后,总喜欢涂涂写写的,砑花笺正好给父亲写字用。
绛河惊惶道:“少东家用自家纸理所应当,哪能记账收钱呢。”
“我要了,自然要给钱的,回头账房娘子对数对账,发现少了纸张,却不见钱入账,有的她头疼的。”
账房的吕雾星,那是出了名的难缠,少了一个铜板都得一算到底。
“那倒是。”绛河让伙计端来一个托盘,“少东家,您瞧瞧这纸如何?”
纪晏书眸子落在托盘上,那托盘中放着颜色不一的笺纸。
纪晏书拿起几张纸细看,“倒是第一次见这些纸,咱们坊里制的?”
绛河道:“这是谢公十色笺,富阳谢景初老先生做的,我见这纸不错,便买了一些。”
“可以让坊多制一些这样的十色笺出售,小女娘最喜欢了。”
她也喜欢这样色彩纷呈的笺纸!
巡视后,准备回程时,纪晏书听到两人在小声议论。
脸圆的太监说:“看这情形,黄德和必死,卢守懃死不了。”
那二人是取货的内臣!
脸瘦的太监道:“那可不嘛,宫里但凡能说得上话的内臣都为卢钤辖游说,官家不看僧面看佛面,有太后在嘛。”
……
“朝廷议薄卢守勤罪,流计用章等人岭南?”
李持安一脸不可置信,“这不可能,绝无可能!”
如此大的罪责,只斩杀黄德和,其他人只流放贬官,如何对得起北玄军!
纪晏书心平气和地放下手上的茶盏,“李副使,您让我偷梁换柱的时候,不早就预料到了么?”
李持安家小厮做的七宝擂茶味道还不错,纪晏书用帕子擦了擦唇边的茶渍。
“你没骗我吧?”李持安落座,怀疑地看着纪晏书。
纪晏书诚挚道:“李副使古道热肠,侠肝义胆,不惜让人议论误会,也要保住刘将军家人,您为北玄军的,奴家都看在眼里,又怎会做假欺骗呢。”
李持安还是不相信:“宫里的决定,你怎么会知道?”
纪晏书手支在案上,意味深长地看着李持安:“如若不是你从中作梗,为官家出谋划策,现在住在景祥阁的便是我了吧,这样的我知道些内幕,何足怪哉!”
官家的新宠张美人,据说是——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地君王带笑看。
因美貌而封美人!
李持安别过脸去,鉴于前几次的经验,两人怕是会吵架。
纪晏书是纪太妃接入宫中悉心培养的,目的是给官家当妃子。
官家不愿有一双眼睛盯着他,才让他想办法把人弄出宫去。
那时他知道纪晏书擅长香道,就与官家谋划一出戏。
趁纪晏书给官家献香时,故意将皇后引过来,让皇后撞见与官家与纪晏书谈笑。
皇后果然兴冲冲去了泠春阁找纪晏书算账。
听人说,皇后来到泠春阁后,纪晏书马上跪下行叩拜大礼,脸上笑意盈盈。
一脸天真无辜的拍马屁,把皇后哄得喜笑颜开,还赏赐一堆金银珠宝给她。
纪晏书看见李持安紧张地别过头,眸光似乎在看她,转瞬间又撇走,腿上的手一伸一缩很不自然。
他这是紧张了?
她只是随口一说的,又没真想算账。
皇宫给妃子住的殿阁,还没她买的宅子大,还没有单独的小厨房,连小花园都是与其他妃子共用的。
纪晏书侧身看着李持安,“不用那么紧张,我又不是天天与人勃豀的。”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要不是你,我也出不了宫,给官家当娘子,哪有自己开香铺赚得多。”
官家的妃子有好八九个等级,如果她真成了官家的妃子,差点得封个郡君,好点的娶个封美人,这月俸也没她一个月赚得多。
李持安见纪晏书欣喜的样子,不由得嗤笑。
感情他是坏心办了好事!
李持安将话题绕回去,“你将这话带给我,是想做什么?”
纪晏书说话做事都带着目的,善与恶,黑与白,她都占了,还让人捉摸不透。
他不知道如何定义她,就像他不知如何定义棠溪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