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再次陷入了沉默，只不过这一次的沉默时间并不长。
“所以，就是组建一支千人规模的敢死队。”曲思伟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沉声做出了总结。
常乐轻轻点着头，“我会把具体的作战计划在庇护所内公开，然后开放自愿报名通道。当然，组建这支敢死队的目的不是为了送死，而是一旦发生变故，我们还能留下希望的火种。”
又一次短暂的沉默后，众人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刘文博第一个站了起身，“我报名！”
刘念也举起了手。
“我！”
“算上我！”
“还有我！”
会议室里的人们或是起身，或是举手，没有一人退缩，连素来玩世不恭的田彻都没有选择逃避。
常乐点了点头，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忽然开口道：“刘念、曲老师、田彻，还有没有参会的吴昊泽——你们四个不会出现在敢死队名单上。”
刘念豁然起身，眼睛瞪得大大的，椅子腿都在地面上刮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庇护所不能失去战力，一旦我们失败了，必须有一个能单杀沧渊海卫的人，震慑住那些想要冲上岸开人肉宴会的海怪。”常乐用淡淡的语调解答了刘念的无声疑问，接着又看向了田彻。
“你是担心我临阵脱逃吗？”田彻弯着眼睛笑眯眯的，语气依然轻佻。
“没错。”常乐点了点头，回答得直截了当，“从始至终，你的话我都没信过半句。但我看人，从不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你起码还算是个人。所以，一旦任务失败，你就用你那张能把死人忽悠活了的嘴，带着剩下的人往西走，远离海岸线。”
田彻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喉结滚动着发出“咕咚”一声响，已经到了嘴边的戏谑终究被他咽了回去。
“至于曲老师……”常乐转过头，看向了这位始终腰背笔直的大学教授，“不管是带队升级，还是战斗技能的教学和训练，没有人比你做得更好。再加上吴昊泽这个万能工匠，我相信将来无论去到哪里，你们两个人一定能打造一座比这里更好的庇护所。”
曲思伟紧紧皱起眉头，“你这是在托孤。”
“就是托孤。”常乐承认得非常干脆，但马上又露出了少年气的轻笑，“不过，我更愿意称之为双保险——还是那句话，敢死队不是赴死之师，而是所有人皆怀向死之心，去完成这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眉湖区。
灰蒙蒙的大雾黏的就像半凝固的油，被雾气挡住的太阳呈现出暗淡的红色，就像一块渗血的纱布，胡乱地贴在天穹之上。
方寻蹲在沃尔玛超市的三楼窗台边，用镊子起夹起一根蠕动的菌丝放进嘴里。
等了几秒，他抬起头，望向朦胧的天空中渐渐浮现身影的恐怖巨物。
那东西就在太阳旁边，像一只遮天蔽日的橙黄色伞盖，正在云层中缓缓舒展开巨大的身体。半透明的触须向下垂落了上千米，像发丝，也像是晶莹剔透的珠帘。
被触须扫过的高楼似乎被抽走的时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倒塌，并在无声无息中被满地黑色的淤泥所吞没。
“方博士！方博士！”一道粗重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方寻的身体猛一激灵，视线从清晰到模糊，又从模糊逐渐恢复清晰。
再次抬头，空中漂浮的巨物已经不见了，但刚刚化为废墟的大楼却依然埋在淤泥之下——那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方寻轻轻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出现在走廊尽头那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
对方叫赵勇，末日前是一名建筑工。
“怎么了？”方寻低声问。
“外面来了几个人，是特么从游乐园那边过来的，有一个腿伤了，想用吃的跟你换药。”
赵勇的声音里明显带着不爽，眉心也紧紧拧成了“川”字，尤其是提到游乐园时，后槽牙都咬紧了。
末日不仅改变了人们的生存环境，也改变了人类本身。
方寻曾经不止一次想象过，假如有一天真的发生了电影里的丧尸危机，会是怎样一种情况。
首先，他觉得国外电影里那种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根本不会出现在华夏这片土地上。
大家一定会团结一心与灾难抗争，一定会相互帮助，然后国家与人民军队就会像神兵天降一般前来救援。
然而现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
最初的两天里，人们的确在相互帮助，相互照应，也坚信救援一定会来的。
但随着转职者的出现，情况渐渐变得糟糕，原本团结的整体就像被洪水冲垮的堤坝，一瞬间崩塌得支离破碎。
不只是其他人，方寻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
自己变得冷漠了、麻木了，对死亡不再有任何感觉了，好像也失去了同情心。
比起人类，自己似乎对迷雾中那些似人非人的怪物更感兴趣。
或许，一切的改变都和自己成为转职者有关……
突然间，楼下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
紧接着，剧烈的爆炸自下而上传来，将楼板冲击得好像浮动的水面。
伴着强烈的失重感，方寻的身体被高高抛向空中。同时，头顶传来钢筋断裂的脆响，天花板裂开狰狞的豁口，混凝土如同暴雨一般朝着他倾泻而下。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猛冲过来，用宽厚的肩背挡住了坠落的混凝土块，就像丢沙包一般将方寻甩到了承重柱后面。
“你特妈发什么呆！”赵勇瞪着眼怒吼着。
他身上的工装衣裤被下落的混凝土刮出了十几道口子，但并没有留下丁点血痕。在卷起的袖筒下，黑色的硬化角质层正逐渐褪去颜色，变成正常的皮肤。
方寻这下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但赵勇显然不想给他思考的时间。
“妈的，肯定是游乐园那群狗杂碎干的！”他跑过来一把将方寻从地上拎起，咬牙切齿地向着楼梯口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