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雨,连下了三日,谢危也在天工绣养了三日的病。
“怎么这么巧,受伤的地方正好是上次的位置。”
将热腾腾的汤药递过去的时候,沈玉瓷忍不住问出口。
“嗯,杀手是同一个。”
那夜点燃素心劫的毒后,沈玉瓷被巨大的困意笼罩,醒来后只记得谢危知道她上辈子的事情。
她拨动着手里的蜜饯,试探地看着嘴唇泛白的谢危。
“殿下,你......记得上辈子的事情?”
谢危接过汤药,仰头喝完,接过蜜饯,放入口中,皱了皱眉头。
上辈子?
他抬眼,目光落在她面上,像是在寻找什么。
其实他只在模糊的梦境里瞥见过那些碎片,却不能确定那是否是所谓的“前世”。
但,他十分清楚,此刻的回答至关重要。
一缕极淡的疑惑从那双丹凤眼里流过,随即化为轻飘飘的肯定。
“嗯......记得一些。”
沈玉瓷身形一震,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她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一旁,上前几步,双手撑在床沿,身体微倾。
压低的声音,混着几分颤抖漏了出来。
“你记得什么?”
这反应让谢危有些意外。
“我死之前,你知道吗?”
沈玉瓷心里突然涌上排山倒海的委屈,她近乎哀求似的看着谢危,殊不知自己早已泪眼婆娑。
一双修长的手覆上那张微微颤抖的面颊,积蓄的泪珠陡然落下,砸在那骨节分明的指尖。
谢危几乎捧着她的面颊,声音染了几分冷意。
“你一身白裙,一支私造的箭矢刺穿你的身体,你一身白衣染成血色。”
“然后呢?”沈玉瓷紧盯着他,声音抖了几分。
“然后侍卫将你的尸首送入宫里,侯府说,你因妒生恨,在刺绣上下毒,毒死了即将嫁入侯府的顾婉儿。”
“那你记得......谢昭阳吗?”
梦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可谢危并不是每一刻都能记住。
“我只知道她在你死去的那天同去了侯府,之后不记得了。”
沈玉瓷面色变得极差,她试图在他面色找到一丝愤怒,一丝绝望。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谢危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震惊转为困惑,继而化为一种新的审视。
记忆,本来就不可能完全一致。
有了差异,才显得更真实。
“你记得......破城那日,你在做什么?”
她抛出最后一个问题,这是上辈子谢危从闲散王爷突然掌权的关键时刻。
谢危的心跳了一下。
梦境里,他在血海之中,力挽狂澜,差点死无葬身之地。
可他却选择了一个更具误导性的回答。
“我在城外。”他回答,声音低沉,“试图进城。”
沈玉瓷彻底傻眼了。城外?在她记忆里,他明明就在城里。
但她的确不知上辈子的谢危是不是从城外回防的,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这些巨大的出入,让她混乱,让她开始相信,如果他在撒谎,他会编造一个与她记忆完全一致的故事来取信于她。
但这些差异,反而让她觉得他似乎真的有另一段“记忆”,只是和她立场不同,版本不同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挨着他慢慢坐了下来,身体放松下来。
“原来如此。”
说出口的那一刻,沈玉瓷有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释然。
谢危看着她,知道她已经做出了判断。
她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至少是相信他们都拥有某些不属于这一世的记忆。
他为此感到一丝内疚,半真半假的谎言,连他自己都信了。
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这个谎言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她终于卸下了对他的大部分防备和恶意。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旁。
高大的身躯在她身侧投下阴影,他伸出手没有触碰她,只是悬在她头顶上方。
沈玉瓷没有躲避,只是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眼里多了一些安心。
谢危垂下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指腹摩挲着她衣衫的布料。
“以后.....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面对,好不好?”
略带些暧昧的话如春风般绕过耳际,在沈玉瓷的心湖上泛起点点波澜。
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却能听到自己心跳如雷的声音。
“有件事我要同你说声抱歉......阿瓷,你要的人证,死了。”
“什么?”
“先前曾抓捕到袭击沈老爷的刺客,他欲行刺二哥,结果当场毙命。”
谢危有先见之明地将蜜饯放她入口中,丝丝缕缕的甜顺着味觉蔓延到脑海,可在听到毙命二字,沈玉瓷口中的蜜饯顿失百味。
“殿下的意思是,侯府杀了我家人,死无对证了?”
刚刚的喜悦被这消息冲刷得一干二净,沈玉瓷甚至没注意刚刚的蜜饯是谢危喂的。
“还有机会,不过会更难些。”谢危看向她,眼里带着些愧疚。
“什么机会?”
“千机来信,说西边的兵器制造谷死了半数人,牵连到不仅有侯府,还有我二哥。”
“还记得袭击夫人的杀手吧,正是西边的兵器制造谷里培养的死士,有人想把你们赶尽杀绝。”
“不。”沈玉瓷想起了那个大冤种林进宝,“说不定沈家也是替死鬼。”
“若是真的想对沈家下手,恐怕我也活不到如今,必然是有利益牵扯.....”
沈玉瓷眼前一亮,“看来有人也想要针工局的制衣权?”
“近些日子制衣世家有极为出众的吗?”
“不曾有,若是有方大人早就去招揽了,何至于一直等着沈家。”
沈玉瓷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当初方霓裳大漏勺还告诉她是谢危帮她内定的名额。
“沈家无妄之灾,若真和兵器制造谷有牵连,那不是侯府就是我二哥的人做的。”
“天香楼前些日子来了个琴女,让我给宫里制衣,出手并非阔绰。若是二皇子真的和天香楼有关联,这琴女恐怕是试探的幌子。”
沈玉瓷越说越发笃定,“是侯府的人。”
“老侯爷前些日子不曾在京城,奔波于两地,不至于抽空来对付一个沈家。”
谢危一顿,和沈玉瓷四目相对,异口同声。
“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