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小院里，谢危都是点到为止，多的便不再透露。
沈玉瓷指尖拂过密卷，纸张干燥而脆。
常州茶楼顶层，烛火映照在她脸上，光影跳跃。
面前堆叠的卷宗，如同迷宫，她已困其中三日，终于摸到出口。
她将几份卷轴抽出，摊开。
一份是工部兵器库的记录，数字对不上，缺口巨大。
一份是西边商贾的账本，大笔资金流向，终点是京城侯府。
再一份，是皇子隐秘产业的清单，二皇子名下一处庄子，正好能接纳西地的货物。
侯府私造兵器，规模触目惊心。
二皇子，赫然在列，是背后推手。
密卷里的真相，骇人听闻。
千机楼里竟然会有这种东西，沈玉瓷面色沉了下来，偌大的皇宫竟然不如这千机楼消息流通。
世人皆知，侯府护主有功，颇得皇上器重，侯府小姐还未出生之际，皇上便允诺要给侯府结亲。
当真是护住有功？
在她重生之前，侯府小姐季霖已是太子妃。
只是，重生之前的事情，沈玉瓷竟然一样都记不清了。
就连上一世发生的许多事情，也和这一世有了较大出入。
当沈玉瓷从茶楼踏出时，被一道白色的身影拦住了。
“沈妹妹也在常州，下月初五可别忘了来喝喜酒，我想，季大哥一定很想见到你。”
顾婉儿扬着下巴，笑得极为张扬。
“据我所知，顾小姐是入侯府为妾吧，再说了衙门发生了杀人事件，顾小姐成亲还顺利？”
掌握着京城半数消息的沈玉瓷从容了许多，这会儿估算着，发出杀死林进宝任务之人恐怕已经在京中布局了。
顾婉儿面上一僵，随即很快缓和过来，“顾府一向清清白白，怎会被这小事影响得了，沈妹妹当真是杞人忧天，你且等着赴宴便是。”
说罢，顾婉儿拉上丫鬟讥笑着走开了。
谢危是三日前走的，侯府的人是两日前走的，飞鸽是今日戌时到沈庄的。
有人将侯府两万两黄金说成一万两黄金，捅到了当今圣上面前，那个不要命的小厮当场被杖毙。
侯府前脚才刚抵达京城，后脚就被皇上的人带入宫中。
御史言官轮番上阵，质问侯府动机。
老侯爷跪在御书房外，声音颤抖。
只承认买作赈灾用，辩解是为东南水涝和西边大旱所用，不敢提兵器二字。
皇上怒斥，龙颜震动。
危机边缘，从外地赶回的二皇子谢权连夜入宫。
他带着一身夜露站在御书房中央，躬身行礼。
“父皇，儿臣听说侯府因民间谣传买花种之事，惹您不快？”
皇上看着他，铁青的脸色稍微缓和，但不多。
“一万两黄金，买花种，荒唐！”
“父皇息怒，侯爷奔波东南和西边，一边是水涝一边是大旱，自是花上不少银子，至于花种怕是空穴来风。”
谢权笑得像只狐狸，“是儿臣荒唐，儿臣前些日子身子不适，听闻有奇花，可入药，对调养身体极好。
与侯爷闲谈时候提了一嘴，没想到侯爷如此挂心，不惜重金寻访，没想到还没寻到就被有心之人听了去，给侯爷造谣了。”
他极为巧妙地将花种与自己的健康，与侯府关联起来。
皇上神色稍缓，但依旧带着审视。
“药材？”
“正是。”谢权又躬身，“儿臣正想将花种带回来，献给父皇，可制成香薰，缓解父皇近日的疲倦。”
他将花种的用途引向给皇上，将侯府的巨额开销，包装成一片孝心。
皇上靠在椅背上，看着他，久久不语。
京城乃至全国各地都有千机楼的眼线，只要沈玉瓷想，就能最快拿到各地的最新消息。
沈玉瓷放下飞鸽送来的消息，指尖轻点桌面。
二皇子回京，三言两语就将侯府的危机化解。
她起身，走到窗边，夜色浓厚，夏日沉闷的空气隐隐有些烦躁。
至于谢危提及的那个私自制造武器的山坳，千机楼甚至给她送来了地形图，还有箭羽的样式和尺寸。
甚至还有一只小巧的样品绑在飞鸽上，沈玉瓷拧开信匣看到缩小版的箭矢，顿时愣住了。
那箭和上一世刺死她的那枚一模一样，她在季府曾见过无数这样的箭，但当时她无暇自顾，压根没发现这些箭的问题。
侯府护主有功，当真是护住么？
沈玉瓷从卷宗上翻出的不得了的秘密，在这一刻具象化了起来。
侯府私下私造兵器的位置，正好就是二皇子谢权替皇上督察地附近。
难怪二皇子如此急切回京。
她回到桌案，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二皇子替侯府解围万两黄金之困。
待笔墨干了些，再将信纸卷起，小心翼翼塞进信鸽脚上的容器里，再将信鸽送了出去。
沈玉瓷视线凝聚在地图上林家庄的位置，观看许久，才自言自语般喃喃。
“十万银子，换林进宝一条命，也算是一笔勾销。”
这几日，严氏气色看起来不错，沈玉瓷原是想带着娘亲一同北上却被拒绝了。
“娘，您当真不去京城长长眼界，看看天子脚下的市井如何繁华？”
伫立在门口的严氏眼里毫无半分波动，她摸了摸沈玉瓷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
“天子脚下白骨哀，娘身子骨不好，就不折腾了，娘还是那句话，阿瓷，累了就回家，你的安危为先。”
沈玉瓷掀起车帘，心事重重地看着老了些许的严氏，眼中有些酸涩。
“嗯，娘，那我走了。”
严氏点点头，目送着马车远去。
清晨的雾霭将常州城的街道笼罩，晨曦初微之时，便有了希望。
直到马车再也看不见，严氏才看向身旁，眉眼里的温柔暖意登时冷了下来。
李嬷嬷恭恭敬敬地站立在一旁，见夫人这副模样，当即反应过来。
“夫人，姑娘这几日都没有去过小院，自然没有发现小院里的人。”
“他......”严氏眉间多了些沉痛，“好些了吗？”
“先前是有防备的，本来可以全身而退的，出了些差池。
不过夫人放心，三殿下知恩图报，送来的药和补品也是极好的。
这些日子有苏醒的迹象，而且身体上的烧伤也长出新肉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完全醒来了。”
严氏看着空茫的远方，“嗯，到时候再把这消息告诉阿瓷，她一定会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