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不乐意,他是读书人,怎么能去田里收麦呢!
多不好看。
可是看着江老爷子的脸上他也不敢拒绝点点头道:“行,爹我明天跟着大家一起去田里。”
五更天刚泛鱼肚白,老槐树下的露水还在顺着树皮往下淌。
江家院子里又响起来周氏的叫喊声:“一个个睡得跟死猪一样,还下不下地了!”
“老大家的,今天可轮到你做饭了!”
“还睡着呢!”
“要不要我做好饭给你端到面前去!”
大房的门咯吱一声打开,李氏从里头走出来道:“娘我这就起了,马上去做饭。”
江玉燕叫醒炕上躺着的爹娘,自己拎着盆出去洗漱。
昨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躺在床上转来转去都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就又要起床了。
现在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江老爷子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腰间系着一条草绳,显得格外精神。
他屋里出来,径直往门口走去,手里提着篮麦穗。
看着这样子是要出门去,她问:“爷,你干啥去呀?”
江老爷子道:“今儿芒种,村里要办要开镰了。”
开镰?
是那个开镰吗?
在芒种时节,小麦进入收割期,古代农村农民们会举行“开镰”仪式,标志着麦收季节的正式开始。
这她可得去看看热闹。
“爷,带我去看看呗!”她道。
江老爷子点点头道:“走吧!”
江玉燕迅速抹了把脸,把盆放在二房门口,跟上江老爷子的步伐。
“爷,村里以前爷办开镰吗?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江老爷子摸了摸胡子道:“那倒不是,许多年没办开镰了。”
“那怎么今年突然又办了呀!”
“今岁小麦遭虫害,恐上天震怒,当行祭祀,以慰上苍。”
江玉燕点点头道:“噢噢。”
其实是因为天气太干了,温度又高呀。
来了这么多天一天雨都没下。
这种天气不长虫就有鬼了。
两人沿着田埂向村东头的麦田走去。
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麦香和泥土的气息,远处的麦浪在微风中轻轻翻涌,像是金色的海洋。
江玉燕跟在江老爷子身后,她不时地抬头看看江老爷子,又打量着周围的风景。
路上,村民们也陆续向麦田走去,他们有的拿着镰刀,有的推着独轮车,脸上都带着期待和庄重。
“江大爷,今儿个玉燕也跟着来啦?”村里的李大娘推着一车麦草,笑着和江老爷子打招呼。
“是呀,长大了也能帮家里做点事了。”江老爷子笑着回应。
李大娘看着江玉燕道:“玉燕这孩子,越长越水灵了,将来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小子。”
江玉燕听了,低下头装腼腆,小声说:“大娘,您也早些去,别迟了。”
谁家好人当着爷的面这么说话啊!
而且她还这么小呢!
开玩笑也有个度吧!
“哈哈,放心,我这老骨头还能赶得上。”李大娘笑着摆摆手,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当他们到达麦田边时,天已经大亮。
老槐树下,村民们已经聚集在一起,供案上摆满了三牲供品,猪头、羊腿和鸡,堆得像小山一样。
供案前,里正穿着一身整洁的衣裳,手持酒爵,正准备主持仪式。
他身后八个精壮后生赤着脊梁,新磨的镰刀别在草绳腰带上。
刃口映着朝霞泛起血线似的红光。
江老爷子带着江玉燕走到人群后面,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站定。
江玉燕踮起脚尖,好奇地打量着一切。她看到供案前的猪头,那两粒黑豆嵌在眼眶里。
供案旁的麦穗,饱满而金黄。
“三丫头,站稳些,莫乱动。”江老爷子低声说道,语气严肃。
江玉燕连忙收回脚,乖乖地站在江老爷子身边,眼睛却依然好奇地四处张望。
“跪——”宋里正的声音响起,拐棍捣地的闷响惊飞了麦穗间的麻雀。
村民们齐刷刷地跪下。
江玉燕也跟着人群跪下,她感到膝盖有些硌疼,但不太敢动弹,只是紧紧地盯着前方。
江老爷子颤巍巍地捧起盛满新麦的柳条笸箩,麦粒从豁口的边沿漏出来,簌簌落进他开裂的千层底布鞋。
江玉燕看到这一幕,心中涌起一丝敬意。
这些麦粒是村民们辛勤劳作的成果,每一粒都来之不易。
突然,童谣声从人群后响起,一个穿红肚兜的稚童举着用麦秸扎成的龙马蹦跳而来。
麦芒刺破孩子细嫩的手掌,血珠子滴在扎龙马的草绳上,牵头的货郎连忙念叨:“见红大吉,见红大吉!”
江玉燕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心中也跟着念叨:“见红大吉,今年一定是个丰收年。”
“开镰——”老铜锣“咣”地一震,声音在麦田间回荡。
八个精壮后生齐刷刷弯下腰,麦浪间腾起金黄的尘雾。
镰刀割断麦秆的“嚓嚓”声此起彼伏,像百十把剪刀在裁剪春光织就的锦缎。
仪式结束后,村民们纷纷起身,开始忙碌的收割。
江老爷子弯腰捡起几粒撒落的麦子,邻田的王厚德拄着锄头凑过来,裤腿上沾满苍耳子:“江老哥,今年你家麦垛准能堆得比屋檐高!”
脸上褶子挤成一团,“昨儿路过你家地头,麦穗沉得压弯秆子哩!”
“借你吉言。”江老爷子把麦粒摊在掌心吹去糠皮,“倒是你家地头那三棵老桑树该修枝了,你瞧这麦子都晒不着日头。”
说着指了指王家田垄边遮天蔽日的树冠。
王大爷拍着大腿直叹气:“可不是!我家那混小子懒骨头,催了半月也不肯架梯子......”
宋里正捧着祭神用的黄酒过来,鞋子上沾着麦秸碎:“江老弟,今年开镰时辰选得准,您看这朝霞红得跟朱砂似的。”
他指着天边烧起来的云彩,“记得前年你老说'朝霞不出门',结果晌午真落了雨。”
江老爷子眯眼瞅了瞅日头:“今儿这云走得急,怕是要刮风。”
他敲了敲烟锅里的灰,“让后生们捆麦子时多压几块石头,别让风掀了垛。”
“还是你想得周全!”宋里正忙招呼旁边后生:“柱子!去把场院的石磙子都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