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内室,炉火的温暖逐渐弥漫开来。
朱高炽眨巴着眼睛,一边啜泣一边悄悄搓着小胖手,带着几个太监宫女走到火炉旁。
接着继续哽咽道:
“儿啊,爹心里可难受了……”
朱瞻基看着这个情景,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唉,宝宝心里也不好受啊!”
看着自己这不争气的老爹,坐在火炉边一边取暖一边抹眼泪的样子,朱瞻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他叹了口气,对屋里的太监宫女挥了挥手说:
“你们都退下吧,今天的事情,谁都不准往外说。”
“是!”
几个太监宫女如释重负般告退。
至于事情会不会外传,根本不用多想,皇宫里从来就没有秘密。
更别提永乐大帝手里还握着锦衣卫和东厂两大情报机构。
不过显然,自家老爹就是在向某人诉苦呢。
毕竟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是?
几个太监宫女刚走到门口,又迎面碰上了带着几个宫女进来的张氏,她是朱瞻基的母亲,也是太子妃。
张氏一进门就笑了起来,看到儿子时更是喜上眉梢:
“回来啦?最近我又找了个女孩进宫,和我是同乡的,你看看什么时候让你爹告诉你爷爷,也把太孙妃的位置定下来。”
朱瞻基听了这话,一脸无语,穿越到这个时代居然还是逃不过催婚的命运。
只能苦笑着说:“娘,这事儿不急,不是爷爷马上就要出征了吗?等过了这一阵再说。”
张氏点了点头,但脸上仍带着笑意。
听罢此言,张氏顿时柳眉倒竖,纤纤玉手叉于腰间,立时高声说道:“慢些再慢些,这事拖了几年啦?再说,你祖父哪年不想出征打仗?难道非要他年年征战,咱们的太孙媳就一直定不下来?看看你现在多大年纪了?再不赶紧挑个太孙媳妇,你这个太孙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啦。
再过些年,你那些叔伯家的小辈都能玩泥巴啦……”
张氏越说越激动,朱瞻基听得头皮发麻,连忙拉着身边的朱高炽走到炉火旁,试图岔开话题:“娘,您看爹都这般伤心欲绝,今日咱们还是别说这些了吧?”
“哼!”
张氏冷哼一声,不满地道:“你爹总说我管得太多,要是你祖父想打仗,就让他去打便是。
若缺钱,尽管找你二叔要,你二叔家这些年不是发了吗?云南的货物一辆接一辆运到他们府上,瞧瞧你二叔多么豪爽,据说他身上总是揣着一大袋金豆豆,一出门见到人就撒几颗给人家。
宫里的女官都说他很有人缘,连宫里的小厮们见着他,笑得都比平时甜美三分。
啧啧,那画面,我都忍不住想上前讨两颗金豆豆。”
朱瞻基听了这话,忍不住轻咳了几声,暗自腹诽,母亲似乎是在影射他。
太子府一向吝啬,他从小便知道。
每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花,连他的生活费也被管得死死的。
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至今也只是勉强度日。
朱高炽也是一脸窘迫,比起汉王府的大方,太子府的吝啬同样闻名遐迩,内外皆知。
“罢了罢了,在孩子面前莫要说这种疯言疯语,真要把人气死了。”
朱高炽忍不住低声埋怨了一句。
张氏听后撇了撇嘴,并未反驳,反而用一种怪异的语气说道:“是是是,你说得很对,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么多。
您大人大量,莫与我计较,否则日后您若缺钱,可别来找我要。”
说完,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哎呀,快起来快起来,这怎么使得?如此懂礼的人,咱们有话好好说嘛……哈哈……”
朱高炽的脸色瞬间变了,急忙起身,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意,凑近了一些。
朱瞻基见状,无奈地耸了耸肩。
唉,终究还是母亲厉害。
惹不起,惹不起!
论地位,在这个家中,母亲的地位无疑是最高的……
这一幕绝非轻描淡写所能概括……
宫中既无皇后,太子妃便成为后宫至高无上的存在。
后宫大小事务,几乎全由太子妃一手操持。
便是朱棣,也不得不对其另眼相看。
更遑论朱高炽这位太子。
看着自己那畏缩的父亲正对母亲献殷勤,朱瞻基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
次日破晓,太子府灯火通明。
宫女们伺候着穿衣、梳洗。
朱瞻基刚睡醒就被叫起,神色*,脸庞还残留着墨迹。
朱高炽见状有些慌乱:
“赶紧收拾!也不知道你祖父是怎么想的,这么多年都不开朝会,偏偏这次让你也跟着去?”
他嘴里嘟囔着,却仍忙个不停。
太子妃张氏在一旁为朱高炽整理衣衫,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埋怨道:“你父亲简直是心血来潮,昨晚还说要软禁你,今早又急吼吼地让你进宫。
太医都说你不能吹风,肺里有寒气,哪有做爹的这样折腾儿子的?”
“得了得了,别提那些了,脑袋掉了也就那样了,自从你父亲又要打仗,我这几天就像坐在刀尖上,现在总算熬过来了,就这样吧……”
朱高炽摆摆手,示意张氏不必再收拾。
另一边,朱瞻基沉默不语,他知道逃避不了。
只希望一会儿别让这个便宜老子气坏了身子。
曙光初现。
奉天殿。
三声鼓响,两扇大门洞开,一队队官兵依次列队而入。
已经在朝房等候的文武百官,也按品级顺序在左右掖门前排好队。
文官居左,武官居右,随着钟声响起步入殿内,在南侧稍作停留,等待鸣鞭信号,在鞭声中跨过桥,沿御道两旁站定,静候皇帝驾临。
来到御道两侧,文武百官不敢交头接耳。
身后各有校尉持刀警戒。
礼乐奏起,在一声鞭响中,“入班”
的号令传来,皇帝不知何时已坐于御座之上。
百官见惯不惊,纷纷行礼谢恩。
奉天殿外,
锦旗飘扬,
奉天殿内,
百官垂手而立。
百官前方,
太子朱高炽、汉王朱高煦,以及朱高燧与朱瞻基并肩而立。
典礼结束,群臣也随之舒展疲惫的身躯。
“二哥,这小子今天怎么也来了?”
朱高燧轻推朱高煦,低声询问。
这对兄弟,一个机敏,一个憨直,却默契十足,情谊深厚。
“谁知道呢?他是太孙,祖父最宠爱的便是他,上朝又有何不可?”
朱高煦淡淡回应。
“二哥,我听说祖父撤了太子的监国之职,那么这次北伐……”
“嗯……”
朱瞻基靠近两位叔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上前施礼道:
“侄儿见过二叔、三叔。”
“哦,是瞻基啊!”
朱高燧勉强挤出笑容。
一旁的朱高煦只是微微点头,神色平淡。
毕竟皇太孙虽身份尊贵,但也是祖父叮嘱过的要用心培养的人才,倒也不算低看他。
三人说话声音不小,连站在最前列的朱高炽都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恰在此时,唱奏的声音响起: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御座之上,朱棣环视众臣,心中盘算着如何反驳那些即将反对自己北伐的文官。
他的目光定格在人群前端的一位二品官员身上,正犹豫间,却发现有人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臣朱瞻基,有事启奏!”
那位正欲起身的老者怔住了,下意识打量起站出的朱瞻基,随后悄然退后。
随着朱瞻基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整个大殿顿时寂静无声。
无论是朱棣、太子朱高炽,还是汉王朱高煦和朱高燧,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朱瞻基。
这小子是不是疯了?初次上朝竟敢直言?
朱高炽心头一紧,额头沁出冷汗。
北伐在即,唯恐朱瞻基口无遮拦,说出什么不妥的话。
朱棣也是一愣。
看着眼前的朱瞻基,内心复杂,眼神闪烁:
“何事?”
朱瞻基无视众人注视,
命运交织,朱瞻基已与大明的兴衰紧密相连。
懒散的念头在他意识苏醒时便烟消云散。
既然如此,他决定把握眼前的机会,在即将到来的大朝会上有所作为。
他心中盘算着,从袖中拿出一本昨夜赶写的奏折。
“皇祖父,孙儿研读前朝边防策略与我朝北伐史事,昨日有所领悟,今早趁此朝会,特呈奏皇祖父,请赐教。”
朱瞻基双手奉上奏折,目光坚定。
朱棣微微眯眼,扫视殿内众臣后,示意近侍递上来。
接过奏折,看着有些拘谨的朱瞻基,朱棣心中暗叹,这孩子毕竟还嫩。
他料定这是太子安排的,无非是为了博取朝中赞誉,便于日后监国。
然而当朱棣翻开奏折,赫然看见标题:“平绒十胜策”。
虽觉语气张扬,但在即将北伐之际,此名倒也贴切。
继续浏览内容,他渐感惊讶。
“自古胡狄*,皆因华夏富庶而生觊觎之心,草原困苦,华夏强则扰边境,弱则深入掠地。
然战时获利者,多为胡狄中的贵族与豪强,贫者愈贫,富者益富,富者好战,穷者求存。
故华夏欲平胡狄,必有十胜之策……”
朱棣初看平淡,但越读越觉震撼。
短短几语竟剖析得如此透彻。
胡狄*确因华夏繁华,强则劫掠,弱则入侵,而最终获益的总是那些胡狄贵族和强盛部落。
小小的部族归于强盛,贫瘠的牧人沦为仆役,尝到劫掠甜头的权贵愈发嗜战,而那些真正的牧者,为了活命,又不得不投靠威猛的部落,这便是草原的现实。
虽说表象简单,但能洞悉这一切根本的人,整个大明恐怕也寥寥无几。
毕竟这需要深厚的经历和广阔的视野,能达此境界的,世间屈指可数。
“妙!”
朱棣忍不住颔首,抬头意外地瞥了眼下方的朱瞻基。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自己的这位孙子。
大殿内,群臣也被朱棣的反应弄得一愣。
身为*,在朝堂上高声喝彩,多少令他们感到新奇。
心中不禁起了疑念,不知朱瞻基到底写了什么。
面上的朱瞻基听罢,露出一丝羞涩笑意。
朱棣喊了声“妙”,便下意识翻看下一页,然而……
“唔……尚未完结???”
朱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