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树叶葳蕤。
林妍看见了一个瘦小的男孩儿。
他身着破烂的衣服,一直不停地往前狂奔。
林妍追好奇地追上去,想看清他的脸。
眨眼间,前方倏然出现一个黑洞,男孩儿整个人被瞬吸进去!
彻底消失在她眼际……
乍一惊醒,一身冷汗。
原来是个梦。
迷迷糊糊起床洗漱,大脑还因刚刚那个奇怪的梦未彻底运转过来。
便接到了周钢的电话。
“妍妍,舅舅好久没来看你了,现在正在镇上等公车!舅舅又给你带了卤菜和鸡蛋!”
“舅舅,我刚好也有事想要问你。”上次在京北和周静见面,周静说周钢知道她被抛弃的理由。
这段时间,她一直没有勇气主动打电话问周钢。
其实心里还是想寻求一个答案。
“好好好!”周钢的声音很亲和,但又夹着几分客气:“妍妍,那我到了龙平给你打电话。对了,会不会打扰到你工作啊?”
“不会舅舅。”林妍说:“你直接来我公司等我,中午我带你去吃饭。先挂了,我得收拾收拾出门上班了。”
“好嘞,那等会儿……”
林妍忙着赶时间,周钢还没说完,她已经挂断电话。
本以为这是再寻常不过的联系,殊不知变成了她和周钢最后一次通话。
两个小时后,她接到了邢彧打来的电话。
听筒那边传来很凝重的声音。
“林妍,快下楼。你舅舅出事了。”
林妍脑子一嗡,一边往外冲一边冷静询问。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你舅舅出车祸了。车祸地点就在你公司前面的岔路口,我现在在现场,你赶紧过来。”
林妍不知道一路是怎么跑过去的。
只记得耳旁的风很大,刮得她脑子全然空白。
几分钟后,她终于赶到。
现场站着一大堆围观群众。
她暗吸一口气,给自己做足心理建设。
邢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她的身旁:“救护车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没事的……”
林妍此刻什么也听不见。
胡乱地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现场骇人的一幕令她差点晕厥。
前方五米外的绿化带里倒着一辆冒着白烟已经散架了的机车。
车主死瞪着眼倒在机车旁,脖子已经呈拧断状态。
看样子已经没了呼吸。
而周钢,斜躺在斑马线上。
不知是哪里流出来的血,总之,染红了他沧桑的脸和身上常年穿的那件藏青色涤卡上衣。
林妍缓缓上前,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
发出一声脆响。
低头,原来是散落满地的鸡蛋……
双腿像灌了铅,提不起也落不下,只能无力地跪倒在周钢面前。
她想去摇动他,但手却落向了周钢手上紧攥的口袋。
口袋里的卤菜已经洒出来,混杂着浓浓的血腥味儿,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激着她的感官。
她张了张嘴,很努力地挤出一丝声线:“舅舅……”
没有得到回应。
林妍颤抖地抓着周钢的胳膊,思绪已然混乱,语无伦次。
“舅舅……醒醒……你……别睡……你……不是来看我吗……我……我在这儿……你……睁开眼看看我……”
救护车什么时候赶到的她完全没有察觉,耳膜已将外界一切声音屏蔽。
她只是双目无神地看着周钢被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抬上了救护车。
她努力起身,顿感天旋地转。
闭眼的那一刻,她看到一个黑色影子向她冲了过来。
醒来已在医院。
邢彧的脸跃入她的眼睛。
手被紧紧握住,关切的声音传入耳边:“林妍。”
手上的温度让她逐渐恢复清明,脑海中又闪过了那血流成河的画面。
她猛地从病床上坐起,死死抓住邢彧的手。
“我舅舅呢?我舅舅怎么样了?他在哪儿?”
邢彧按着她肩膀:“林妍,你先冷静。你舅舅还在抢救。”
林妍掀开被子光着脚跑下床,直接冲出了病房。
邢彧快步跟了上去。
手术室门口的灯还亮着。
林妍远远地看见了安春芳,她正泪流满面地蹲在手术室门前,那绝望的模样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看见她,安春芳忽然像被点燃的炮火,冲上前扬起手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
将心头满腔悲恨都迁怒在她身上。
“林妍!都是你!全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舅舅偏要来县城看你!怎么会发生车祸?你就是个扫把星!扫把星!”
林妍麻木地愣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只剩安春芳那愤怒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
安春芳发泄一阵后,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手无力地垂向两侧。
她闭着眼缓缓摇头,神色掩饰不住的悲痛:“你舅舅出门的时候我都跟他说了,别去看你别去看你!可他愣是不听……和我吵架都得来……他要是听我的……就不会出事了……”
安春芳眼泪决堤,一串接着一串往下掉。
这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几个小时的手术终于结束。
林妍和安春芳几乎同时冲过去。
“医生,我老公怎么样了?”安春芳满脸担忧地问。
医生摘掉口罩,神色写着凝重。
“病人情况不是很乐观。车祸撞击了脑部,造成了严重脑出血,虽然做了开颅手术清除了颅内血肿,但脑组织损伤已存在,神经功能是否能恢复,就看病人自身的一个情况了。”
“如果十四天之内还醒不过来,基本可以认定为脑死亡了。”
一听到脑死亡,安春芳肩膀又开始抖动起来。
然后颤着手拿出手机给远在京北的周非月打电话。
周钢被送去了重症监护室,还不能见人,只能隔着一层玻璃远远地望着他。
看着浑身插着管子的周钢,林妍内疚感如刀刃凌迟,反复在她身上用力切割。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她茫然地随着一股力量离开。
等她思绪稍稍回转过来时,自己已经坐在了医院走廊的铁椅上。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可是怎么努力都无法聚焦。
只能隐隐感觉,他正蹲在她面前给她穿鞋子。
林妍脱力般靠着,哑着嗓子开口。
“邢彧,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呆着……”